记得在不知不觉中,身边就多了很多来自农村的人;每次邻居搬家,住进来的基本是农村人。
有新结婚的小两口,有带着孙辈的单身老人,也有买了房常年不住在外打工、把房租给他人的小房东。
曾几何时,我是非常讨厌这群人的:他们上楼下楼大声喧哗,肆无忌惮的聊电话、聊视频;他们在家似乎从不穿拖鞋,不论中午晚上,踩着高跟鞋转来转去;他们不知该如何收拾垃圾,楼道堆得乱七八糟,引得蚊蝇飞舞;他们不懂得住楼房该交物业费,搞得楼道灯常年欠费……
其实我也是农村人,不过是四个月就被父亲从村里带出来没回去过而已。
可是,在赵庄驻村这几年,改变了我对他们的看法。
赵庄村不算大,全村也就四百来户人家;在村里的大多剩下老弱病残,年轻人在村里待不住,基本在外地打工。仅有的两三个年轻后生,都是三十出头;一个经营着村里最火的小卖部(一共两家),一个经营着自己的养殖场,还有一个防火队员。
村里几乎没有壮劳力,村民的基本工作——种地,就靠这些留守在家的老人了,五十来岁的,算是年轻的;儿孙们只在收秋的季节根据自己的时间确定是否能回来帮助家里干点活。
这些本分的村民,似乎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生活,每日不紧不慢的往返于田地和家中, 脸上始终挂着祥和的笑容,外界的喧嚣、浮华与他们无关。
农闲季节,村里的小广场成了他们最好的去处:依着墙根或站或坐,懒洋洋的享受阳光,东家长西家短则是他们最热衷的话题。
我不爱串门聊天,除非上面要求入户,否则很少去村民家里或在广场跟他们交流,所以除了经常来村委的几个,其他大多记不太清。
但是村民记我们好记,一直就这三个人。所以每次见到人,总能看见他们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吃了没?今又去谁家呀?来我家坐坐吧……
果子熟了,每每会有村民来到办公室,捧着、端着,拿袋子装着那些海棠、山杏、槟子等送到面前:尝个新鲜吧!咱这没有值钱的东西,你们将就吃几个。
临走,还总不忘说上一句:别的没有,几个烂果子还是有的,想吃就过来,咱去树上摘新鲜的……
有时候村里会停电停水,只好去院外的储井里打水;七十岁的看门人赵二看到,就会上前去抢过我手里的水桶:快给我吧!你们城里人不会打,搞不好把桶就掉了……
防火队员海良,也是有数的年轻人之一,小伙子长的挺精神,唯一不足的是脑子略微有点毛病,三十多也没说上媳妇儿。每次见到我,他会老早就迎上来,从兜里掏出香烟递过来:哥!抽烟。我就爱跟你在一块儿!咱俩名字就差一个字儿,我是你兄弟。
有时候,想起这些村民,觉得他们跟城里人确实是有很大不同:
他们在卫生方面有很多地方可能我们接受不了,但是每次准备从手里接过我递过去的烟,他们会窘迫的赶紧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好像生怕给我沾上泥土。
有时候工作组活多,我们会多做点饭让帮忙的几个村民留下一起吃;他们会坐的尽量离桌子远一点,并且吃饭从来都是拿捏着吃,总怕自己吃饱了就没了我们几个的饭。
村委老赵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点,每次吃完,他都会不好意思的说:哥不给你们洗锅了啊!哥腌臜……
后来,为了让老赵能放开吃,我就尽量吃得快一点,吃完好去别的屋躲着他点,城里人少了,他也会吃得自在点。
其实让我感触最大的,是他们做什么从来不会想的太多:
不像城里人,老远看着你,会先想想这个人是否有打招呼的价值,如果不值,迎面相遇也会低头而过;村里人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总是一如既往地满面笑容,笑语相迎。
也不像城里人,想请谁吃饭、想给谁送点东西,心里会把这些人的用处分析的百无一漏;村里人看见你,家里这几天有啥,就想给你拿点;赶上饭点,会热情大方的邀请你去他家里。
他们从来不会想过你对他们有什么用处,也不会因为想求你办点事情而曲意逢迎你;但是他们始终有着平淡的热情善良和淳朴,还有敦厚,始终待你如客。
和他们打交道,心里永远没有负担,因为他们不会有那些势利和心机,永远是那么简单。
回过头想想身边的那些邻居:也许他们的素质使我们还不太满意,也许他们在很多方面的意识和我们还有差距;但我想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些时间,一些宽容,才可以让他们逐步融入城里人的生活环境。
只是,心里又多了一些担忧:在城里时间长了,慢慢习惯和适应了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和人际来往,他们,还会是那些简单的村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