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当归

(一)

太史公记,暮云历一百六十三年,天启十六年春末,是夜太子府火起于次日午时方灭,太子薨。府中妻妾子女及所从者一百三十六余人无一生还。朝野震动,帝痛不能言,遂停朝三日。

暮云国,天启帝寝宫。

寝宫不大,与寻常百姓家别无二致,倒是那张床显得特别的厚重。黑色的床身像是把四周所有的光亮全部汲取进去,就连床边亮起的九根蜡烛也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那些光离着床的边沿游走却始终照不进那床的更里面。

黑暗的里面,约莫有人哼了一声,像是清嗓子,接着两个侍女便急忙朝着床上挤了进去将床上的人搀扶起来。黑暗中那个人似乎废了很大的劲,过了片刻功夫那黑暗中的人才坐直身子探出一个人形来。借着光火,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正是暮云国主苏天敬。

此时的苏天敬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发色干枯中比平时白了不少,浓浓的剑眉下也依稀可见到白色的眉毛,眼睛干涩中透着血丝,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想着深刻的事情。许久,苏天敬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向着左边的侍女道:“和小德子说一声,请陈先生过来说话,记着!陈先生到的时候,所有人到寝宫外墙去候着,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侍女答了一声便匆忙朝着外边走去,少时便有个尖锐的声音朝着里面软软的道:“陛下,陈先生到了”。

苏天敬道了一声请,不多时,一个约莫古稀的老者便蹒跚着步子借着一根盘根错节雕刻着诸多奇怪图案的拐杖走了进来。那老者满头白发,秘集的皱纹在脸上交错游走,长长的白色眉毛将眼睛遮住看不到一丝眼神,弓着背,瘦骨嶙峋。一身长青衫穿在身上像是悬浮一般,给人的感觉很是疲弱。然而那红润的脸色与嘴角坚毅的线条又无不给人一种气场的张力,将整个空间的沉闷和压抑向着门外挤了开去,也终于,那烛火明亮照满了寝宫的所有角落。

老者到了苏天敬跟前请安便被苏天敬亲自扶起让坐在下榻,随即苏天敬站在寝宫中走了三步,沉默片刻才道:“璟儿的事,有结果了吗?”。话音刚落,苏天敬的眼睛渐渐泛红,盯着陈老像是极力着在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那抖动的身躯和收紧的拳头都在说明此时此刻皇帝的愤怒。

陈老点了点头,声音干哑:“陛下,太子府中所有尸体俱都检查完毕了。其中无一例外骨髓处皆为黑色,七十二具尸体骨头有刀剑痕迹。老臣斗胆,只怕太子府之事,绝非文武百官猜测的府中失火这般简单啊!”。

苏天敬等了三天,直到这一刻才算彻底明白自己的儿子是被人杀了!他堂堂帝王,自己亲身的儿子,暮云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被人明目张胆的杀了!

苏天敬极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愤怒,脸上的肌肉却不断的抽搐着,他瞪大了眼望着陈老,冷沉道:“究竟何人敢如此!你查清楚了没?”。

陈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陛下,从古至今为帝者皆怕后继无人,子孙懦弱无以守家业。但是陛下不同啊,所生九子皆是人中龙凤,老臣不是不想查,是……不敢查!”。

苏天敬猛然道:“你的意思是,太子是被……”。

陈老复又叹了口气:“太子仁厚,又是长子,但恰恰是太子太过仁厚了。暮云一国已一百六十三年矣,其中门阀根深渐固,如今八大世家无不富可敌国。太子虽与陈家联姻,但其他世家又岂能看着太子日后登基陈家做大,其他皇子又与各世家联姻为好,如此种种,方有今日太子之祸啊!”。

苏天敬此时方才怒气渐消,一股浓浓的寒气与后怕却慢慢上了心头。他看着陈老,想着刚刚陈老说过的话,心中不经想到,难道我这九个儿子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片刻后,苏天敬问道:“那依陈老,如今之际,又该如何?”。

陈老抬了抬头道:“陛下,为今之计,按常理太子之事后应再立储君,如今却是谁都不能立了。能立为储君之人必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经太子一事,谁为太子无异于众矢之的也。要立太子,必先削世家之根基,其次是,陛下欲选太子之人必要至于安全之地。双管齐下,方能两全,否则世家强势,即便他日新君继位,那时怕也是大权旁落”。

苏天敬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知继任者是谁,剩下八个儿子无不是出类拔萃。再说,此次太子之事必然出自其中一个皇子之手,若是选错了,岂不是立了个欺君弑兄的人当了皇帝。这般想着,心中一片茫然,叹了口气再难想出法子。

便是这时,门口一声焦急尖锐的声音:“陛下,九皇子来了,奴才拦不住了”。

苏天敬望着陈老,两人目光对视双双叹了口气。

只片刻一个人影闪现,大门顿开,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少年脚步轻快就要走了进来。为首的太监领着后边十几个太监将少年团团围住,那少年好似在人群中闲庭散步一般,左三脚右三脚的,一群人怎么也逮不着。那少年脚步越来越快,顿时就到了苏天敬跟前。少年眉清目秀,细细看着竟然长得与苏天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少年披着孝服到了苏天敬跟前就瞪着眼一脸委屈的道:“爹,你让这群人走开!”。

苏天敬瞪了少年一眼,随即向领头的太监吼道:“小德子,你领着这群废物给朕滚!”。

那太监答了声喏就真跟着十几个太监个挨个的滚着出去了。

苏天敬瞧了少年,此时心情最糟,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没大没小没个规矩,朕的话都不听了?小德子没告诉你?”。

少年一下子嬉皮笑脸起来,一把把苏天敬大腿抱住:“爹,你少来这套,我又不怕你!”。

苏天敬又叹了口老长的气,这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喊过自己一声父皇,一口一口的爹叫着。皇宫中的规矩礼仪一概不学,见到苏天敬就要抱着腿。苏天敬上朝,他若来了也是跑到龙椅边上把苏天敬大腿抱着,也不管群臣议论。虽然人人议论九皇子不守规矩,因为救驾有功,苏天敬破天荒的在他十岁那年将这孩子立为亲王!这可是唯一一个被立为亲王的皇子,便是太子那时候也是羡慕这个弟弟。

看着少年这般开心,苏天敬气道:“你哥才死,你就这般开心了?”。

少年这才收起笑脸,大眼睛里顿时全是泪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爹,妈说我要是背会了暮云国史大哥就会活过来,我今儿和金师傅背了,一字儿不差,这才过来找你要大哥的”。

苏天敬咦了一声道:“你居然肯学文了?”。

少年点了点头。

苏天敬心中五味杂粮,这个孩子平日里冰雪聪明,论起兵法诡异至极。但是偏偏对文学一块毫无情趣,只管游山玩水,小小年纪就说要浪迹天涯闲云野鹤被自己骂个半死。担心他日后无所屏障苏天敬才借着机会给他立了亲王,保他衣食无忧。说起来,这孩子心性极是淳朴,这也是苏天敬疼爱的缘由。

好不容易将九皇子打发走了,望着陈老,苏天敬也不知为何,被这小子这般一闹心情却开阔很多,不觉间面色舒缓道:“真拿他没办法”。

陈长老也是笑了一声:“陛下所有的皇子中,怕是九殿下最合陛下的性子了”。

苏天敬摆了摆手,嫌弃道:“就这个性子,以后不知道惹出什么事呢”。

陈老收起笑容,慎重道:“也只有九殿下陛下未与世家联姻了,九殿下生母萧贵妃素来与世无争,九殿下平时又最喜欢太子殿下,依老臣看,这事儿和九殿下绝无关系”。

苏天敬忽的大笑起来道:“涵儿?不不不……这兔崽子不可能的,不瞒你说,朕就是拿着刀剑把他抬到龙椅上,第二天这小子立马就撩屁股走人了”。

两人一说起九殿下俱都是大笑起来,复又摇头,就在两人大笑之际忽的双双停住,空气中一瞬间凝固。

他们想起来两年前,八大世家中的李家造反,领兵两万围住皇宫,千钧之际那个被他们经常笑话玩世不恭的九殿下,仅仅十岁的少年,领着八百个将士硬生生将两万敌军逼得零时反水最后一齐诛杀李家族长!

苏天敬再也笑不出声了,他好像知道了这个孩子未来将要承担什么样的重担。如此风云诡局,如何将这个孩子平安送到自己的位置,显得如此迫切和小心起来。

陈老摇了摇头:“陛下,九殿下虽有不世之才,但这孩子毫无规矩,这天地纵横间仿佛都无所限制。虽然统兵有才,但也仅仅限于敌我分明之时,此等局面,敌手都是自家兄弟,他平日里最是与兄弟相亲,怕是要遭陷害不可!”。

苏天敬扬了扬眉,叹了口气道:“我这九个儿子,就是他叫我爹,为帝王者都说要分君臣尊卑要断舍离,但朕就是想要看看,这个有人情味的孩子,坐朕的位置会不会让天下更好!陈老,明日朕要亲自调一支亲军,将涵儿送到鬼獒军”。

直到这时,陈老才算整个的将头抬起,那双眼睛历经了沧桑与世故,竟然在这一刻绽放着无与伦比的光亮,他瞪大着眼睛颤抖道:“陛下要请鬼獒兵符?”。

苏天敬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浑身中一股帝王独有的霸道气息将空气死死锁住,整个空间再次变得阴郁,那烛火也渐渐退去,房间中一个人影渐渐没入床上的黑暗之中,留下一个老头站立起来俯首跪拜后退了出去。

老者退出寝宫,额头汗起,望着那万里无云的天空,艳阳天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忽的嘀咕道:“看来,要变天了啊”。


(二)

太史公记,暮云历一百六十三年,天启十六年夏初。帝以九皇子目无礼法贬至大漠鬼獒军中,由一字并肩王子衡节制管教三年,又命九皇子待成年与陈家联姻,由陈家少主领禁军一千护送。皇子涵欣然领命,群臣皆笑其不知贬谪为何也?暮云历一百六十六年,天启十九年夏初,九皇子涵回皇城途中单人游玩间经匪埋伏射杀,坠于天心崖,帝寻三月无果。同月,帝病重而危卸任矣,群臣立二皇子熬为新帝,史称天宗。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涵被放在一个水潭里。他望了望四周,俱都是悬崖峭壁。苏涵想着自己是掉在了这里?接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全身都被绑上了木架,这时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人影闪现出来,苏涵还未反应发生什么就被人从水潭里提了出来举过头顶,他急着喊了句发现没人搭理,斜着眼一瞧一个大大的陶瓷大锅里面煮着黑色的浓浆,下面一团火烧的不知道有多大,自己刚看的真切就被一股大力丢到了大锅之中,顿时苏涵喊了一声惨人就到了锅中。奇怪的是明明看到浓浆被烧热的发泡,自己没入其中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热,他此时脑袋在浓浆上面,下面立时有人拿了两块半圆的板子把他脖子卡主。

环顾四周,那个大汉也看着他,大汉的个头太高了,比苏涵看过的所有人都高,那一身肌肉就像是要撑开衣服爆炸开,最触目惊心的就是大汉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也不知道伤口当时怎么缝的,肉皮很多都缝在外头,细细一看越发显得狰狞恐怖。

喊了半天大汉并不搭理苏涵,里面的浓浆鼓出来的气泡越来越大,苏涵却怎么也感觉不到这些热量。想着那日悬崖边上的场景,苏涵苦了苦脸,心中想道:“这就是不愿意做皇帝的下场吗?”。

原来大哥是被二哥杀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老在大哥面前卖好的二哥居然如此狠毒。三个月前,苏天敬的信中说到让苏涵回来继承太子之位,苏涵回了一封死也不去!苏天敬没有办法,只得回了一封,回来看看你爹吧,苏涵这才动身启程。却不想苏敖,这个口口声声喊他涵弟的二哥居然派了三千死侍来取自己的命,这三年要不是武功越发精进且战且退到了天心崖,怕是早已被乱刀砍死,不想最后却是他二哥亲自给了自己致命一击,乱军中一箭将自己射入崖底。

他想起二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才知道三哥和四哥也被另外安排的人在暗杀,只有其他三个哥哥因为实力与他太过悬殊才被放了一马。但是苏涵想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太子之位自己不想要!想起来什么,苏涵想要动一动看看脖子上的玉佩还在不在,却什么也动不了。这时他才有点急了,这玉佩是父皇亲手交给他的,有了它一字并肩王手下六十万的鬼獒军就可以随便调用,要是被二哥拿去了,那我爹不是会被逼死吗?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慢悠悠来到苏涵的身边,那老者看不出来有多老了,浑身上下都像树皮的皱纹一样。除了一身衣服,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带着一股古老的气息,那双眼睛深深地埋在皱眉里面透出了微弱的光芒。那视线放在苏涵脸上许久,这才慢慢抬起细长而干枯的手臂,手上摇晃着一块玉佩散发着翠绿色的光芒。

这正是苏涵要找的玉佩,顿时苏涵眼睛都亮了起来,赶紧道:“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老者收起了玉佩,冷冷道:“这个玉佩,叫鬼獒符,整个天下只有皇帝与鬼獒军的统领两个人知道长什么样”。

老者的声音却十分的悦耳动听,就像五六岁的小孩儿。

苏涵愣了会儿才道:“你知道?”。

“我本不想救你,不想是故人家的孩子,身上居然还有鬼獒符!只是,孩子啊,你这一身伤的太严重了,全身上下所有经脉全部断裂无一完好,你就在这药蛊中先待七七四十九天吧,至于能好不能好,看你造化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了,即便你好了,却也不再是正常人了”。

六年后,天心崖底。

如今的苏涵已经成年,身型高俊,剑眉下一双眼睛宛如星辰璀璨。望着身旁的小七,苏涵笑道:“爷爷说让我到崖外给他打酒去,你陪我去不去?”。

被叫做小七的女子鼓着双大眼,瞧着苏涵半调子模样呸了一口道:“你死不死呀,上次骗我去结果自己偷偷溜出去玩,害我提着三十斤的酒独自回来,你这会子又来哄我,真不怕雷劈死你?”。

苏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道:“不去便不去吧,可不许后悔”。说着便往高处一跃人到了半空双手拉着一个青藤借到了力顿时人又往上一跃便上去了六丈有余。看着苏涵要走,小七赶紧如法炮制在后头边追边骂:“还真想一个人偷偷走啊,带带我,再高处我就够不上力了!”。

到了崖外已是正午,日头高照,崖外立着块碑——天心崖,这里正是苏涵当时落下的地方。这崖也是方圆百里的最高点,此时视线极好,云天外青山重叠,白云朝着山的尽头聚拢,再远些隐约能看到市井人烟,苏涵此时心情大好,深深吸了口气。两人下山走了片刻便有一个驿站,那里有爷爷专门养的马,一人一马便径直朝着山下而去。

行到山下已是黄昏,两人到了一间酒楼用膳,忽的听着隔壁一个大汉道:“你们不知道么?南边已经反了!”。

顿时另一个大汉附和道:“能不反吗,这皇上当的,啥事都不管只管玩乐。你们想想看,自暮云开国到如今哪有这种皇帝,天天躲在后宫中就没上过一天朝!”。

这时先前说话的大汉拍了下桌子,显然十分气愤:“我听说,这皇帝位置还是靠阴谋诡计得来的,当年璟太子就是被他……”。

这一声没说出来,一桌其他六个汉子顿时急着止住了,焦急道:“王麻子你说归说啊,这种事你可别说了,担心害苦了大伙”。

被叫做王麻子的汉子脸色难看显得不甘心,想了想气道:“那说什么,说柳翠楼的姑娘?对了,说起那张姑娘居然被青城刘三公子给赎身了。你说刘三公子什么人,真是为了张姑娘把家里都得罪了,这女人呐……”。

这话题一转便没了边,小七的脸色渐渐难看,朝着苏涵白了一眼哼道:“你们男的一会儿忧国忧民,一会儿又下作流氓满口秽语,真是恶心”。

苏涵一口鱼片塞入嘴中咽了一口酒呵呵两声道:“我哪知道,又不是我的事,你赖我身上又是做什么?话说你们女的也是,什么事情都能扯到别人身上,真是无聊”。

这番斗嘴便是满桌子菜沫横飞,直打到苏涵一头的白菜豆腐汤双手求饶方才住手。

日已西沉,满天星光明亮,一轮满月将来时的路照的格外敞亮。

苏涵骑在马上,一脸的闷气。

望着四下无人,小七方才小声道:“你为什么不做皇帝?”。

苏涵摆了摆头,望着天空道:“我为什么要做皇帝?”。

小七叹了口气:“爷爷说,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如今南方造反了,过不多久就是全国造反。这天下说到底是你苏家的天下,皇宫里可还住着你爹,你要是不当皇帝,先不说这百姓还要受苦受难,便是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你爹都会被人打死的!”。

苏涵冷冷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我做皇帝?我做皇帝首先就要杀了我哥,杀现在的皇帝!再就是杀我哥背后的支持者,那是几个世家大族!到时候不也是天下大乱?再说,这皇帝有那么好做?做了皇帝哪还能过这种日子,我小时候就和我爹说要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如今岂不是最好?”。

两人一时沉默,过了许久小七道:“爷爷说你就是天上的鸿雁,你从天上来注定要到天上去的”。

苏涵望着小七,月光洒下,眼前的女子竟然如此美丽,呆了片刻苏涵傻笑道:“你在这里,我哪都不去!你呀,就是怕我走对不对,小七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那时候我在药蛊中,就是你陪着我过来的,你陪着我,我便也一生都陪着你了”。

眼前的女子脸色一红,白了苏涵一眼哼道:“说话算话,我记着!”。

暮云国,大漠鬼獒军营。

一字并肩王子衡坐于大营正中,雄伟的身躯像是一座伟岸山脉,一双虎眼瞧着座位下的十二个将士,哼了一声:“苏涵那王八蛋还不肯出山!”。

坐下正是鬼獒军十二位统领,其中一个统领苦笑道:“衡王,那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他出山不是让他来当皇帝吗?就他那性子,他能出来嘛,那会儿皇上喊他回去做太子死也不肯回去,亲爹都不行啊,您请也没用啊”。

底下顿时一片大笑,是啊,那王八蛋在军营中活蹦乱跳开心至极,活脱脱就是为了鬼獒军而生的人,做皇帝?鬼獒军的人要想做皇帝,眼前的一字并肩王怕是早就做了。

一掌拍翻桌子,笑声方才止住,一字并肩王也是一脸的苦,叹道:“那你们说老子该怎么办?这江山就给别人来坐?”。

另一个统领道:“衡王,这皇帝轮流坐,谁坐都一样,咱们照样守着这大漠管他谁做皇帝!”。

顿时人群纷纷附和。

这会并肩王再也忍不住了,站立起来喝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到底想说什么!”。

只这一声,十二位统领齐身跪下道:“衡王明鉴,若涵王继位吾等誓死追随,若是如今皇帝,虽号令而不从!”。

一声大笑,衡王的脸上肌肉抽动,大声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啊,感情和那小子待了三年,都被买通了啊,哈哈……但是,若是鬼獒兵符,你们也敢不从吗?”。

众将士默然,许久一个统领小声道:“鬼獒兵符据说是两块,皇上给了涵王一块,你一块,不知道谁有次喝了酒和涵王比行军打仗,最后被涵王以少胜多结果把自己的兵符都输给了涵王”。

这一下衡王脸上一红正要发作,底下早已经哄堂大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直传到军营外边,守卫听着里面的故事复又大声告诉外面的军士,这番传下去不多时六十万大军早已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待那笑声传遍大营,忽的一个军士大声高喊道:“誓死追随涵王!”。

吼,这一声就像唤醒了大地的脉搏,整个大漠被六十万大军的号角震动,衡王听着如排山倒海的宣誓,不自觉间竟然眼睛红润,咧开了嘴跟着大军附和着。心中想着,臭小子你倒是来当皇帝啊,老子的兵都是为你准备的,自从老獒王将你的消息告诉老子,老子可是天天盼着给你卖命啊!

(三)

太史公记,暮云历一百七十二年,天宗六年秋。天宗昏庸无道,值多地天灾群民皆反,群雄割据,百姓劳苦。朝野凋零,庙堂枯败。天灾人祸,其中尤以南方为甚,易子相食者众矣。又饥荒之际,各地难民不以计数。天宗式微,八大世家渐佣兵以自重,各地称帝者十又有三。

天心崖下,青城。

夕阳西下,云天外的云层被日落染红,残阳似血撒向人间。

青城里处处弥漫着腐肉的味道,往日里的宁静早已烟消云散,最让人心惊的是居然偶尔能看到活人趴在死人的身上小心翼翼的啃食着。

苏涵立在一间酒楼的屋顶,面色凝重。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了一对父母将一岁多的孩子开膛破肚用白水煮好喂给另外两个大点的孩子吃着。

环顾四周,这苏家的天下早已是人间炼狱。

他隐隐中心中悲苦,直到这一刻他才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当年自己做了皇帝,这一切就可以不用发生?

帝国已经尸横遍野,无数的肉体在战场上彼此碰撞成血肉横飞,更有无数的肉体在无奈中化为泥土或者他人的口粮。战争的残酷从远方来到了苏涵跟前,就在自己的四周。

一个老者犹如鬼魅来到了苏涵身后,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苏涵的肩膀。

苏涵转过身来,眼睛红润喊了一声爷爷。

来的正是当日救下苏涵的老者,老者看着苏涵意味深长的道:“鬼獒的大军都在等着你,孩子,你得回去了”。

苏涵看着老者,忽的哭了起来:“爷爷,你当年和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太祖那会儿也是看着民不聊生才要做皇帝么?”。

那老者却呵呵笑了两声,眼神空洞像是在回想什么,静了许久叹了声气才道:“我们那会儿可是谋反呢,你不同,你是去守住你的百姓。算了算,我已经活了两百年了,鬼獒军在我手上的时候还没有今日的气候,如今的形式比之过去可要好多了”。

顿了顿,老者又道:“我早说过了,苏涵,从你被我救起后就不再是平常人。这几年你应该知道,你吃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你与任何人接触都没有体温”。说完那老者握住了苏涵的手,和苏涵一样,那手上既无体温也无脉搏。苏涵一愣,老者复又笑道:“爷爷当年也和你一样,后来被一个世外高人救了。天心崖寒冰潭里那些嗜血的冰线虫加上与之相克的岩浆草蛊方才给你重新构筑了经脉,你要知道的是,虽然你从此身体犹如死木,但是却捡回来一条命,而这条命你该拿他去做点什么”。

三日后,天心崖。

苏涵拿出一个木盒子交给了一个大汉,那大汉身材雄伟异常,正是当年把自己放到缸里的汉子。

那汉子接过木盒,单膝跪了下去。

苏涵看着大汉吩咐道:“这里面有一封信,另外还有一块玉佩,你拿着火速送到鬼獒军里交给并肩王”。

那大汉也不答话,点了头便站立起来朝崖外而去。

接着苏涵站立起来,四周站着数十人,大家都在等着苏涵的命令。

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在做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神秘,就像许多地方流传着这个少年的神话。有人说他十岁那年带着八百个杂兵将造反的李家家主逼得喊着求着大家把自己剁了,也有人说在鬼獒军里他一年中每个月带一队兵与十二个统领在沙漠对战,三年中每个统领输了三次,最后一次竟然让带了一辈子兵的并肩王把鬼獒兵符都输了。虽说最后这个少年把兵符还给了并肩王,然而那一次后并肩王说,他的命都是这个少年的。

一切安排妥当,苏涵望着老者,眼神再无过去的璀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厚的压抑。

老者俯首道:“涵王不亲去鬼獒军?”。

苏涵摇头道:“鬼獒军有子衡在,我去不去都是一样,我自己亲自到皇城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老者疑惑道:“涵王,你难道要……”。

话未说完,苏涵摆了摆手:“您别瞎猜,这几日我一直再想如何破此局面,如今天宗虽然昏庸无道,但这不急。为今群雄割据,其中尤以八大世家最为恶劣,其他三个称帝的不过乌合之众并无根基不足为虑”。

老者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摇了摇头:“可涵王手下如今可调用的只有鬼獒军,鬼獒大军一直守着大漠边疆离京城六百里的,距离太远!涵王若要削世家之根基,回皇城内有天宗皇帝外有世家眼线无不是敌手,涵王手上也无可用之兵”。

苏涵却未多言,只道:“皇城中还有十万的禁卫军”。

老者摇了摇头似乎并未想明白,摆了摆手独自笑道:“老咯老咯,帮不上忙咯”。

苏涵这才收起身段走到老者跟前,干笑了两声:“爷爷哪里老了,天心崖里可都是爷爷培养出来的各中好手,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者白了一眼苏涵,哼了一声道:“你呀,去和小七道别吧,她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哭呢。你这一去,便如鸿雁飞天,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咯”。

苏涵低下头,苦笑道:“不去道别了,我肯定会回来”。

一月后,暮云国。

皇城这平日里昏庸至极的天宗一日变脸,竟然颁布圣旨言鬼獒军救驾不力已然谋反,同日鬼獒军统领子衡称帝。半月,鬼獒军如摧枯拉朽沿路攻占城池,世家人人自危,共推陈家为帝与鬼獒军抗衡,八大世家所聚兵力一百余万。此时皇城招兵勤王,也已聚兵五十余万。半月后,八大世家所占三十二城中一百余万兵力竟然一夜之间多出五十余万之众,遂不分敌我自相残杀,经七日砍杀战死三十余万,其余所逃者四十余万。忽,兵中将士皆改穿暮云禁军服,同日,鬼獒军攻破世家城池,其余二十余万亲军及世家子弟尽数杀戮无一生还。此战后,子衡携鬼獒军六十万众朝天宗山呼万岁。

天下初定,后人无不称奇,皆言天宗兵法鬼绝。借鬼獒军谋反以惑世家之眼,让世家与鬼獒为敌,却各处勤王坐于世家后方让其首尾两难。世家遂合兵一处却不料天宗与并肩王乃是故意为敌,天宗以鬼獒军缴获世家战服星夜赶造派亲兵与各城池涌入,敌不分你我自相残杀遂有大败,后与鬼獒军成收尾之势将世家剿灭。百姓方才醒悟,天宗乃是早就看到世家的危害,故而让其做大好一并收了。

同年,天宗将收缴世家粮财尽散天下,所充田地俱分与百姓,天下大赦税负减免十年。故此休养生息,百姓皆称万岁!

暮云国,天启帝寝宫。

苏天敬静静的躺在床上,忽的小德子急忙跑了进来道:“陛下,二皇子胜了,天下太平了”。

苏天敬摇头道:“那畜生才没这个本事,除了争权夺利,行兵打仗根本就不是他的强项。要是他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哭着求我重新登基了!”。

忽的,一个人影慢慢走了进来,细细一瞧,正是苏敖。

小德子瞧着赶紧跪了下去,苏敖瞧了一眼摆了摆手:“出去吧,除了朕外,都到外墙候着”。

苏天敬看了看苏敖,细细打量片刻,眼神中透着厌恶:“你来做什么!”。

苏敖笑了一声,将一身黄袍脱下,忽的用力朝脸上抹去,随即一张人皮从头到脚被褪了下来。现出的人脸居然和苏天敬长得一模一样,那人不是苏涵又是谁。

这一下苏天敬却是从床上跳了起来,骂道:“死兔崽子,老子就知道是你!”。

苏涵一边笑着一边将裤子穿好,只是那全身上下各处穴位俱都是长长的刀疤,那些刀疤密密麻麻像是蜈蚣一样依附在他身上。刚穿好裤子苏涵就一把把苏天敬大腿抱着,大笑道:“爹,我就知道你身体好的很,你骗不了我!”。

苏天敬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小子也有心狠手辣的时候,居然亲手将你哥哥的皮给剥了!”。

苏涵站立起来,望着那地上的人皮,用脚踢了踢道:“我当日找他的时候,本不想杀他,谁料他竟然求着我来当皇帝,从那刻起我就没有犹豫了。话说这次陈家虽然谋反,但是陈老却始终护着暮云守在皇宫,这次回来也是他帮了忙,不然我也不容易到苏敖的寝宫。我给陈家留了几条血脉,但是,也算差不多把陈家杀尽了”。

苏天敬冷笑道:“苏敖那畜生是没法子了,鬼獒军调不动,又怕死的很,倒是你……唉,若你那年不抗拒这皇位,被我派去的禁军安安分分的押回来不私自逃走,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

“可是爹,我还是不想做皇帝,这不……我来找你了”。

苏天敬一口气差点咽了过去,红着脸气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已经当皇帝了吗?”。

苏涵斜着眼偷偷笑道:“当皇帝的可是天宗,是苏敖”。

是啊,苏天敬一时语塞,如今的百姓早把苏敖抬上了天,如果天下人的救世主居然是一个死了七年的九皇子,这个九皇子居然杀了天宗皇帝,更何况这个九皇子从小到大就被天下人认为出了名的不讲规矩。

最要命的是,这个九皇子明明可以当皇帝却不愿意当,故而才有了今日百姓所受之苦,这……又该给百姓怎么交代!这本账要是摊开了交给百姓来算,那百姓岂不是以为自己就是帝王的玩物了,只怕到那时,无人可以给百姓一个体面的交代!

就在两人对视的时候,苏涵急道:“爹,你可别打歪主意,苏敖的皮我只能穿一次,这还是我身体的体质特殊,不然这皮都脱不下来了。我再穿,这身皮马上就烂了,这会儿,我觉得这皇位还是你来做”。

苏天敬啊了一声,反问道:“那苏敖呢,天下人眼中的圣主天宗皇帝一夜之间不见了?”。

苏涵指了指地上,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

太史公记,暮云历一百七十三年,天宗七年春。天宗暴毙,太上皇天启帝重掌大权。暮云历一百八十三年,天启帝退位,由七子苏诚继位,史称天诚帝。

天心崖中,苏天敬手里抱着个约莫六个月大的孩子,地上一个四岁的女孩正拉着苏天敬的衣襟大喊:“爷爷陪我玩儿”。

苏天敬哼了一声:“哪有扯爷爷衣服的,没大没小没个规矩”。

那小女孩儿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朝着苏天敬呸了一口唾沫星子,哼道:“你少凶我,我又不怕你”。说完那小女孩便一把把苏天敬的大腿牢牢抱住,苏天敬不断摇头。

站在远处的苏涵哈哈大笑,隔着老远喊到:“爹,你也有今天啊!”。

苏天敬回声骂道:“小兔崽子,自己的孩子自己带!”。

苏涵摆了摆手:“你不带最好,回去做皇帝去吧,少赖在我这里”。

苏天敬接着骂道:“你女儿把老子腿都抱起泡了,你真不过来?”。

苏涵却笑弯了腰:“我才不去,小七回家让她带,我待会儿还得去青城买酒喝。你让娘帮你打打下手,对罗,她和小七一起出去了,这会儿怕是救不了你了”。

山谷中的人群顿时大笑起来,谁能想到这两个皇帝竟然这般对骂。

就像很多人不明白,当年那个被爷爷说成是要上天的鸿雁,为什么还会回到这个小小的天心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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