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电影》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创办的官方的电影杂志,它最大的影响便是在六十年代初设立电影百花奖,当然,它在让电影走进观众中的作用更不小,对于我们这些六零后来说,更是伴随着这本电影杂志走进青春。
如果说青春是梦想,电影是造梦机器,那么《大众电影》则是我们的青春纪录。
记得第一次看《大众电影》是十四岁那年在同学家,那时,像这类电影杂志只有很少有文化又有钱,又喜欢电影的家庭才能够拥有,缺一不可。
我的同学父母在一所师范校当工人,家里的哥哥姐姐都长大了,能挣钱,自己订电影杂志不会让父母干涉。每当新的《大众电影》来了,她们首先饱眼福,看够了,就给妹妹看,我也沾光。
不过,我们看不成新的,就看旧的,当时复刊的《大众电影》都是厚厚的一本,里边除了电影剧照和明星照片,由于当时中国影坛青黄不接,里边的照片都是赵丹、白杨、上官云珠或者王心刚、谢芳、王晓棠的,电影也是内地老电影和外国老电影多,同时还刊登电影文学剧本,看完一本也得花很长时间。
可我对《大众电影》的痴迷程度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有一个星期天,在她家看了整整一天,连晚饭都在她家吃,让父母狠狠骂了一顿。
大概是七九年吧,有一期《大众电影》登载了英国电影《水晶鞋与玫瑰花》(就是《王子与灰姑娘》)的剧照,正是在当时全国掀起轩然大波的接吻照片,连《人民日报》都登载文章进行批评,还惊动文化部。
自然,我同学的家长也不准我们再看《大众电影》,她的姐姐们也把《大众电影》锁起来,怕我们小姑娘学坏。
到了八十年代初,山区县城有了图书馆,没想到里边居然有《大众电影》,当时图书和杂志是不能外借的,它们全部被钉子钉在木架上,读者坐在椅子上翻阅,这下方便了,我可以星期天去图书馆看《大众电影》了。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是新中国电影第二个黄金时代,尤其是1979年为了庆祝建国三十周年搞了献礼片大展,那简直是百花齐放呀,而且涌现出刘晓庆、张瑜、龚雪、斯琴高娃、陈冲、郭凯敏、唐国强等偶像。
随着电影《屈原》的播放,香港电影也在内地露脸,而台湾电影虽然因为政治原因不能播放,但《大众电影》中少不了对明星的介绍。当然,还有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老明星们,更让这本电影杂志吸引我们的眼球,就连一门心思学习的优秀生也在偷偷地看这本杂志,和同学们聊起明星故事头头是道。
当然,那时的电影杂志远没有现在的影视杂志八卦,可是,明星的生活与普通人的生活不同,他们的光环与美丽让我们着迷。
当时的许多明星不像现在毕业于电影或者戏剧学院,当时我们知道的只有潘虹毕业于上戏,但对上戏的印象不像现在,因为现在上戏成了偶像明星的摇篮,还有中戏,凡带戏字的学院我们都以为是教唱戏的,这点和李冰冰想法一样。
当时许多明星除了部队和地方文工团以外,其余的不是工人就是农民,或者知青,还有许多站柜台的,到是直接从中学到电影厂的少,好像只有陈冲张瑜是这样的。这样一来,勾起我们的明星梦,大胆的女生便写信到电影厂自荐当演员。
我也和一个最要好的(不是一同看《大众电影》的,她没有考上高中,在家待业两年后进师范校顶班当工人,而是另一个从松潘考来的女生,像藏族,长得漂亮,只是个子矮胖。)写了一封信去考演员,还放了一张照片在里边,结果被家长骂了一顿。
那同学更疯,在课堂上练表情,让老师骂了一通。那段时间,州歌舞团在我们县演出,其中有位女高音,当时也应该算有名气吧。
我们班的那女生每天凌晨冒着寒风跑到在县城演出的州歌舞团演员门外等候,边等边练功,想感动那位女高音,谁知,女高音没有被感动,她被惊动了,因为连日来的演出没有休息好,好容易睡着,于是,一通藏话加汉话,骂得她灰溜溜地跑了。
这回让家长骂,她不死心,约我直接到成都的峨嵋电影制片厂去考演员,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到过成都,怎么敢呢?再说,偌大的成都怎么去找峨嵋电影厂呀。于是拒绝了,自然,她一个人也不敢,我们那时可不像现在的一些青少年,动不动就离家出走,那时就算挨打也得受着。于是只好幻想有星探到我们县城发现我们,如果被星探或者导演发现就不一样,家长反对也无济于事。
我依然到图书馆看《大众电影》,不过,也不敢有明星梦,再说我的个子那么小,长相又路人,还敢当明星么?那时,山区有了邮亭,出售各种杂志,当然少不了《大众电影》,还有《上映画报》,只是,我口袋里没有钱,当电影百花奖又恢复时,为了买《大众电影》杂志去投票,我找母亲要钱,她自然骂了我一通,我只好偷偷积攒零钱,可是等我把钱攒够了,那期杂志已经没有了,而投票时间也过了,好遗憾。
有一天,我又在图书馆看《大众电影》,而对着封面上的记不清是龚雪还是潘虹的照片发呆,太美了,我要是能有这本杂志就好了,把封面撕下来贴在墙上,天天看着她简直是享受,当然,还有赵丹和孙道临。那同学走过来,看了看杂志,又看了看图书管理员,那人正看书看得入迷,没有注意我们,我那同学立刻将那本杂志的封面撕下来,然后拉着我跑出图书馆。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那样大胆,不过,当时我的思想觉悟够好的,于是,狠狠批评这的同学,那同学也生气了,“你烦得很,我本来帮你撕的,你那么假正经,再假正经也当不了班长,我还不给你了。”
她将撕下的封面放进自己的书包里,便走了。
第二天到学校,她便向班上的女生炫耀她撕的封面,夸她能干的有,说明星漂亮的有,等我一来,她们都不说话了,也不知为什么,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告老师,反而觉得可惜,我怎么那么胆小呢?而且,我好久都不敢到图书馆看杂志,好像那封面是我撕的一样。
那同学也学着女明星去照相馆照了一张侧面的明星照,她其实长得也不错,只是个子矮小,眼睛大,但脸又圆又大,山区照相馆不给力,没有把她明星一般的睫毛照出来,倒是把她肉乎乎的圆胖脸照出来了,搞得她很郁闷。
她不死心,又跑到成都找了一家照相馆(到成都找照相馆比找峨嵋电影厂容易多了),照了一张彩照,漂亮得让人嫉妒。
这一下,班上掀起了照艺术照的高潮。都跑到照相馆去照明星照。我想起看过的《大众电影》中王晓棠和向梅都有过穿着旗袍头上戴着白色发带的照片,挺好看的,旗袍咱没有,白色发带还不简单么?妈妈做蚊帐剩下的布条够了,于是,第一次将辫子解开,梳顺,戴上布条,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便照了第一张艺术照。
班上的女生看了,纷纷向我借白发带,我说是我妈妈做蚊帐剩下的布条,她们惊呆了,但心里还是说,没想到还挺好看的。
毕业时,档案上需要交照片,我把那张照片交上去,班主任训了我一通,可怜的她也不知道用什么词语,说我不朴素吧,白衬衫白色发带,妆都没有化,还不朴素么,说朴素吧,可是,又不像现在的学生,到像三十年代的学生,只好说,反正不行,脸都是歪的(四十五度角)。我只好另交照片。
高中毕业,我进了一所师范学校,还是热爱电影,不想当明星,想当编剧,只是梦想没有实现。最爱谈论电影的优等生考上四川大学,当时考的是全县第一名,不过,她读的不是影视编导之类的专业,甚至不是中文系,好像理科之类的专业吧,最后与一个美国留学生恋爱结婚以伴读身份到了美国,成为我们班甚至我们山区走得最远的同学。
而那位撕电影杂志的,并在班上第一个照彩色艺术照的女孩真的在商店站了柜台,只是她所幻想的星探导演一直没有出现,后来,商业局改制,她下了岗,自谋职业,开了一家服装店,开始为自己站柜台,然后结婚生子。
如今,我依然喜欢《大众电影》,只是从来没有订阅过,都是借阅,或者到图书馆阅读,只是再也没有当年读《大众电影》时的冲动。只是在一些网站上看到的老《大众电影》杂志封面,曾经那些熟悉而清纯的面孔勾起我对有关《大众电影》往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