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观荷,始于七月二十三日。首观者,长春市政府前友谊公园,本是午间散步,没带雕塑公园卡,又因暑假,未开学,约与书家洪义同行。当时意在聊天,无心赏荷。匆匆而过,走马观花而已,并无那枝荷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但整体上可谓风情万种,我还与洪义戏言:“有政府给撑腰,你不好好开放怎能行?”
次于七月二十五日鼋头渚。因参加“语文报杯”活动,来到无锡这个“好地方”,在不奈烦走过两个电影城,而游鼋头渚,这才发现,它的好,在于不象三国城、水浒城那样人造景点。其中荷花硕大,粉色。所不尽意者,施工场地弄得杂乱,荷塘环境较差,于是想回长春看看几处有水的地方荷花如何。
八月七日观荷才算入境。深以为还是李商隐写的好:“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菡萏本指初生之莲,即“小荷才露尖尖角”者,也泛指荷花。友谊公园的立秋日,虽然荷叶自碧,满塘败花却是主调。本来当令者已该秋菊,怎奈北方的季节一向后延,以至于都挤到冬天。立秋日尚能赏荷,未尝不是季节延迟的馈赠。我且受用吧!
晨起而至,连日大雨虽也洗净荷叶,更浇败残花,已难觅盛妆芙蓉了。生命真是一场轮回,败荷旁往往挺立花苞,花苞侧更有莲蓬,莲蓬处偶有绽放之荷;其它如碧叶间杂有枯叶,水阔处偏有新芽;以菡萏视之,败花正是坟场,以绽放者视之,莲蓬或为垂暮之相。但是无可否认,毎一个绽放都是久蓄的生命火焰的燃烧,每一次含苞都是为了绽放而蓄势,每一次卸妆,都是为了稍后的新颜。由菡萏而绽放,由盛妆而卸妆,终于莲房,止于败叶,归于一场白雪,满目银装,于是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对于东北的长春,冬天来了首先意味着冬天很长,因为所有季节都延迟拥挤到了冬季,于是造化奇妙地把长春的冬天打伴得最像冬天,春天、夏天、秋天,都不过是匆匆一过……荷已败,知足吧,残荷尚在。
八月十三日,偶过湿地园,距住处仅两公里,临河街与东岭南街之间的繁荣路南。早年就一水洼子,近年辟为湿地公园,因伊通河全段改建中,故此园未完工。
今天去超市购物偶过,但见满塘夏荷,次第争研,全不在意季在孟秋。较之前几日所见友谊公园之荷又有不同,其规模更胜之,其娇艳更过之,其生气更超之。于是余有叹焉:按照自己的习性绽放,不必在意是否当季,只要你肯于毕其生命去展现自己的光彩,虽不必介意别人的赞美,但会有欣赏者去赞美的,尤其你过季而超期绽放!
此园虽近,我竟不知,我虽不知,它并不愠,是君子之花,故有君子之徳。爱莲者如周敦颐公,写其神其态已尽,不必再费笔墨,但周公眼中之莲是其胸中之莲的综合意象,其以君子自况的主旨,妙在恰切。故莲之悟,尤在观赏者之慧根也。
方此,细啜君山银针,感悟嘉荷之妙机,我若向佛,定有禅机,奈我于此乃门外汉,只道是野狐禅尔。
八月十九日傍晚,骤雨初歇。再至湿地园,一睹出水芙蓉之风情。夕阳照水,银镜一片。楼宇倒影,顿增色彩。乃取一荷,多方观赏。荷正含苞,婷婷水上,与倒影相映,仪态万方。日光強弱与蒹葭掩映,水禽时过,动感怡人。芙蓉出水若美人出浴,洁净诱人,观之可亲,虽不可亵玩,岂不知距离产生美……
八月二十七日,晨曦初临,秋高气爽。驾车赴北湖公园,一睹芙蓉之芳妍。最为感佩者,乃含苞之蕾,虽已过季,仍要抓紧最后的时光,一吐生命之容颜。与盛开过的姐妹相比,她已难绽放。最动人者,那枝斜出的蓓蕾,幽居小池,榆柳掩映,不得光照。水面似银镜,暗弱的光线使得塘上更显幽僻,除了几枝不大的莲蓬告诉你这里也曾有不多的灿烂,小塘周围岸边,都是硕大的荷叶,面向塘中央。而那枝幽居的蓓蕾,仿佛被满塘的荷叶呵护着,眼巴巴望着它盛开。
蒹葭本来就有诗性,她从远古走来,掩避着亘古的伊人。此时,随风舞动着,以其曼妙的身姿撩乱你的视线,不让你注目身藏其中的那朵娇羞的芙蓉。
自然有盛开着的,但深秋的盛开毕竟不如盛夏的容颜。
北湖湿地公园中当然不仅有荷花,几十处大大小小的水面,水禽就有十几种,芦苇成片,有两米多高,芦花也已绽放。杂花杂草,曲桥亭台,应接不暇,还有多栋别墅在建。但我此行只为观荷,其他盛景一概忽略。想来做事也如此,抓住重点,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要干什么,比什么都干,最后竟不知干什么要好得多吧。
八月二十八日,长春雕塑公园的荷花,不小的水面只在南北两岸有两片规模不大的荷花。因岸由石块辅就,可近观。又无杂草撩乱,拍摄角度亦好。整片整片的荷花固好,但在众香国里出脱成国色天香,并不容易,因为众美聚集,易看花了眼;零星点缀自有妙处,因稀少而便于细赏,也就便于发现美妙之处。当然,各有千秋,各臻其妙。关键还在赏花者独具慧眼。
今天下班又来湿地园,仅照一朵花,光与影与风共舞,抓拍后选出几张。在七夕夜送天下有情人,愿皆成了眷属。虽无诗才,却有画意,献打油一首,聊供有情人谈情之余一哂。
金风来极乐,
玉露时沾襟。
佳人水一方,
弄影乱心神。
九月六日,已是残荷,残荷!仲秋之季,正午的阳光再毒,照在芳容上,愈能看清她衰老的痕迹……岁月不饶人,同样也不侥芳菲,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昨日盛装今已残,憔悴不忍细分辨。昨夜一阵暴雨,送来一阵寒凉,老去的终将老去,请为秋菊留出座席吧。
水中也有傻气冲天的小荷,来不及露头就开放了,但恐难有出头之日了!更有刚刚含苞的花蕾,如同大家族的小儿子一出生爹就不在了,可本家哥哥比他大几十岁。
当然,花语有致,各有因缘莫羡他人。不过当季怒放者最惹人怜爱,过季含苞者命实堪怜。譬如人生,际遇各异,时运有别,蒸蒸日上者有之,江河日下者有之,不管怎样,都得面对,就像这一池残荷……
九月九日,最后的荷塘最后的荷,
丽质被岁月消磨。
九月十二日,芳华似水流将去,风舞残荷亦妖娆。
今年荷事已毕,且待来年。有道是花各有季,当季最佳。人生如花,当在当季盛开,不要过季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