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悲欢》系列——等鹿来(圆满结局,言情)
“我有一个好故事,想和你说。”
这是尘辞轩,一个收集故事的店铺;我是老板娘,如果乐意,叫我“辞”就好。我乐于助人,也喜欢听故事,我在京城小道里的一家小铺,等着故事和美酒。
“我有一个好故事,想和你说。
我在等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只鹿。我喜欢一只鹿,从九岁那年初见便喜欢上了。我记得它通体雪白,没有一点污垢。
我现在正值二八年华,要嫁人了,可我还是念念不忘。
那年,我九岁。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调皮,和伙伴们玩,结果我却走丢了。
那个树林很大,光秃秃一片,入眼是树干和一片苍白,我想着躲这里应该就没人能找到了,结果等了好久也没人来找我。我开始慌了,我就哭啊,可是没人听得到。
我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我也哭的有点累了。我反过头去看,看见了一只鹿,雪白雪白的,没有一点其他的颜色,连角也是白的。它不解的看着我,低头低吟了几声,拿头推了推我。
它好大一只,我愣住了,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惊到了。我就这样抹了抹眼泪,直直的看着它。
它朝我叫了两声,之后跑到了远处,我看不见它了,我又皱着眉头要哭。但不一会,一个男子走了过来。
他一身白衣,一头白发,连眉毛和睫毛也是白的,他的眼睛则是浅灰的。他的头上有两只鹿角,也是雪白的。他的眉眼我也记得,并不像爹爹的那样严肃,也不像师兄那样冷峻,我记得那双眉眼,眉不似剑眉,要更柔和一些,眼是小鹿眼,眼里像是有星河。我记得那双眉眼温柔至极。
但我又愣住了,这次是吓得。
我被吓得开始打嗝了。
我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嗝…是刚刚的,嗝…那只鹿,嗝…吗?”
“那只嗝…鹿,和你一样好看,嗝…”
那个人好像脸红了来着。他看了看我,指了指自己说:“你…是在说…我…鹿是吗?我的是。”
他好像并不会多少人话,乱七八糟的,可是却不至于不懂。
“嗝,嗝,嗝。”我人都傻了,我拼命的甩了甩头。
“你是神仙吗?”我抬头问他。
他点了点头:“我…是神仙鹿,我叫…白叶。”
“好好听的名字!那我可以叫你小白吗?”我对他笑了笑。
这句话可能对他来讲有些难,他仔细想了想,脸又红了。他小声的说:“可以…”
那双眼睛羞赧的垂了下去,白色的睫毛眨巴眨巴。我不自觉的也低下了头。
我侧脸看了看他,不禁被他逗笑了。
我走到他面前,附身抬头,死死的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我笑着说:“小白哥哥,我说你挺大个……公鹿,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
他无言以对。
看天又黑了点,他就问我:“你…回家,不吗?我可以带回去,你。”
这是我才想起来:“我要回家的!”
他又跑去远处,之后变回了一只白鹿。
“上来吧。你…名字?”
我艰难的爬上了它的背,我抓紧了它的角,说:“我叫何依依。”
之后,他带着我去了离城内街道最近的一个小树林,把我放了下来。
他说:“如果你找我想,就那个大林子,去,那里吧,叫我小白,就可以了。”
我摸了摸他的鹿角,点了点头。之后他就跑走了。
我去过那个大林子,叫了小白,却没再发现他。
一开始是一周一次,之后是一个月一次,然后是三个月一次。
我就这样,从冬天找到了春天,雪快融了,光秃秃的树干也抽了嫩芽,我的头发又长了一点。
我又从春天等啊等,等到雨多起来了,树也繁茂起来了,我的头发又长了一点,原来等到夏天了。
我又从夏天等啊等,等到绿叶愈发葱郁,雨水越来越大,等到一场秋雨的到来。绿叶渐黄,雨水也少了,我的头发又长了一点。
我继续等啊等,等到了初雪,等到了树叶枯败,冷风冷雨似刀似针。等了一年了,我的头发更长了。
我等的第三年,我把这一年梳子梳落的头发集在一起,我把青丝系在一根低枝上。下一次去找他的时候,我看见头发底下有一小节鹿角和一封信。
“
见信如见吾
依依亲启
我的朋友依依: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这些日子里,我都在学你们的语言,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再聊聊天。可我和你离开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不小心被山火烧着了。有一块毛被烫黑了,不再好看了。
我不太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可我想给你留个念想,思来想去,留了一块鹿角,写了一封信。
依依,我在族群里并不是很受欢迎,因为我性格孤僻,而且懦弱,所以其他鹿一直不喜欢我。然后我就被他们逼得赶到凡间来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你是第一个和我说那么多的。我就觉得很温暖,因为终于有一个会说话的东西和我说话了。
遇到了你是我最开心的事,刚分开后那几天我一直都等着你的声音,可是山火来的比你快呢。我已经不再那么好看了,也不知你会不会嫌弃我。
这节鹿角可以挡灾,也算是小礼物了。等你及笄后,我便来找你,记得别忘了。
等我,依依。
你的朋友
白叶”
之后,我每年都去山上看看,我知道他在,我就和山水树木说最近的趣事。
到了我及笄那年。我生辰在冬日,腊月初九。及笄前两天,我又去了树林里。
我对着树林喊道:“小白,我及笄了,你快来,不然我就被别人抢走了!”
我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这么哭了起来。
之后,我就听见了长长的鹿鸣。
我知道是他,便止住了哭声。大概又有风吹了两声,鹿鸣戛然而止。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想着再听见一点声响,却只见肃杀的风声。
冷风穿透了我的棉裳,我从未感觉到这么寒冷。我抹了抹脸,泪已经冻成了小冰晶,我把它抹去。
我只能拿那声鹿鸣慰藉自己,想着他一定会来的。
一年内,我拒绝媒婆说的很多亲,我想着再等一等。我又等过了一年,又是一年冬日,我在家中竟听见了熟悉的鹿鸣。
一张红色的喜纸递了上来。我答应了,我总不能不嫁人吧?毕竟年纪再大点,可就要交税了。
爹娘已经给我交换了庚帖了,他们倒是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我也无所谓了。
只是我还是放不下,念念不忘。我希望那个人是他,或者他能来抢亲。
只那一眼,我便许下了终身,认定一人就不放了。我是希望能嫁给他的,再不济,也让我再见他一面吧。总是让我盼了这么久的,让我知道他好不好吧。”
“这个故事听的我也有些想帮你找到小白了。”
我眼睛一眯。
“不过依依,我这是个铺子,也要有点收入不是?要不你给我…你头上这跟发簪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决定:“…好”
她抬手把簪子取了下来。
我把簪子接了过来,手拂过那根木簪,闭上眼看了看这只鹿。
我微微一笑,对她说了一句话。
“一切安好,愿心中所念,皆能如愿。”
她惊喜了一刹。
说罢,我便拉下了帘子。
“说也说完了,请离吧!”
“谢谢老板娘。”
她离去了,我便换上了常服。我拿着那根簪子,去了叶府。
若是他们不能在一起,才是让我心寒的事呢。
小鹿为了她,去了上边的落尘台。从落尘台下坠落的,要么是罪大恶极之神,要么是自愿成人之仙。从九万里高的天台坠下,且不说风雪凛冽,风似刀刃雨雪似针,跟别提要脱胎换骨…
到了这地上,可算是受完折磨了,可他还需修养七年有余,所以未曾现身。小白之后去了一户大户人家,正巧那家的公子生了大病。他说:“我能治好他,但你们可不可以收我为子,把那何家的依依姑娘许给我?”
那户人家的夫妻对视了一眼,觉得也还行,便答应了。
小白让他们先出去,他给那位公子服了粒丹药,又施了个口诀——“枯木逢春,生。”
只见一团淡绿色的青烟从门口的玉兰树上飘出,钻进了这位公子的身体里。
小白弱弱的说了一句可以了。
他半瘫在长椅上,老夫妻小跑着进来。看了看孩子,问道:“公子,我孩儿为何还没醒?”
“不打紧,主要是病的有些深,半日就可醒来。说实话,若不是公子自己求生之力强大之至,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小白的脸色并不好。
那两位见着自家孩子脸色渐渐好转,也便放下了心来。
那位老爷问他:“不知公子贵姓,可有户籍?”
“免贵姓白,暂无户籍。不过是一个乡野之民,自幼随父学医罢了。”他随口胡扯道,“听闻老爷的爱子生了重病,重金求医,想来试一试。正巧碰到幼时青梅找夫婿,便想着来试试,用您爱子之性命换我一纸婚约和一个姓名。不知可否行? ”
“自是可以的。那小白,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叫叶白可好?”老爷笑了笑。
小白感激的看了一眼叶老爷。“谢大人。”
“是我该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儿。” 叶老爷摸了摸叶公子的额头,慈爱的笑了笑。
之后这叶府就多了位叶公子。小白称自己是弱冠之年,叶公子是廿岁有三了,小白就充当次子。
一月左右,叶老爷与何老爷交换了小辈的庚帖。叶府二公子向何家千金提亲,算不上万里红妆,那聘礼也有三十六抬,叶府不愧是商户,出手豪迈。
小鹿觉得聘礼过多,他不过是义子,大可不必如此。叶老爷说,不少,这是医药费。在叶老爷的劝说下,小白就带着三十六抬聘礼去了何府。
那一日,趁着长辈们谈话的间隙,他溜去了后院,叫了一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真是不错啊,双向奔赴的感情总是让人怦然心动。”我去了叶府后,找到了小鹿。
我拿着簪子,对他说:“新婚之日,先把这个给她。”
那根簪上刻了一个何字。我又拿手一抚,背面多了一个白字。
我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告辞。”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转念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凡人一年之内伤不得他分毫,也就这样了。
大婚之日定在春天,转瞬就到了。雪白被新绿替代,又是一番新风景。
成亲之日选了个吉日,二月初六。
新嫁娘穿着一袭红衣,盖头边缘绣着金,图案有着多子多福,平安幸福。衣裳绣了凤凰,金色绣线与赤色黄色等绣线相得益彰。既显出了富贵和也表示了喜庆。
十八抬嫁妆跟在身后,虽比不得叶府的三十六抬,但也表达了对自家女儿的疼爱。何父何母送女儿上了轿,叶白则是对岳父岳母表示,定会善待他的妻子,他们的女儿。
新郎官穿着红色婚服,边缘皆是金线。三爪的蟒服也多有金线银线加衬,显得无比富贵。发冠也是束的整整齐齐,拿金簪固定着,让人见了都得感叹一句:“不愧是叶家啊!”
婚宴办的热闹,小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管家给门口的乞丐撒了一堆铜钱,路过的人都祝福他们。
随着礼毕,新娘子回了闺房。新郎本该要祝酒应酬两个时辰左右的,可叶白却只是两刻种就来了。叶白轻轻的说到:“依依,我来娶你了。”
何依依愣了半晌,她听见了。
她被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坐在撒了“枣生桂子”的喜床上抬头看着。
小白把簪子递了上去。
依依把簪子接了过去。
我坐在房顶上看着他们这么墨迹都想下去按头了。
何依依说:“你是小白?”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没人看得见盖头下又哭又笑的新娘。
“依依,我来娶你了。”
他拿起翻盖头的杆子,把那碍事的红布掀了下去。看见满脸泪痕的新娘子,小白也是哭笑不得,他抹了抹何依依脸上的泪,亲了一口。随后,他扶着那一袭红衣的新娘去饮了合卺酒。
他们二人手缠绕着,随后饮下了这杯酒。虽然与水味道差不多,对于二人来说皆是不会醉的量,但是在这烛光摇曳,温馨幸福的氛围下,这酒就有了那么一丝“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了。
“依依,我娶到你了,该改口了。”
“夫君。”
“夫人。”
虽然我偷看是不对的,但是洞房花烛我还偷看那我不就成了女流氓吗?之后我掐了个口诀——“意乱情迷,连。”
婚后一月,二人就有了孩子。又是一个下着雪的冬天,叶府多了个小千金。
“就叫你白玉何吧。”
白玉何,白遇何。
之后两人携手走过了近百年岁月,后何依依寿终正寝,不到一年,白鹿便郁郁而终。其一生共有子一,女二,孙辈七个,倒也算幸福。
这天眼可真不赖,掐个诀就看到过去将来了。
这清风一吹,让人心意荡漾,这个故事着实对我口味,便收下了。
等鹿来啊,有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