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行会搞什么名堂,老早把咱们大家伙叫到这里来参加祭典,这都逾了午时,还没有半点开始的意思,要我说,许是办不起来了,不如早早散场罢。”
“听说是要待什么密使到场,五行会近些年来越做越大,我想也是该到这个时候了。”
“办不起来也好,有什么缘由也罢,起码先给洒家供顿饭菜呀,从辰时等到午时,洒家的五脏庙早就天摇地动、叫个不停了。”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不满的情绪逐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蔓延,叫骂声和埋怨声层出不穷,像门庭前争食的麻雀,池塘中起伏的蛙鸣般嘈杂非常,尽管周围场合如此喧闹,樊祎初却始终充耳不闻,她只是远远地望着内院的方向,轻酌着杯中的香茗,谋求一份内心的平静,以时刻留心自己挚友的安危。
樊祎初双眼微眯,在酒肆中坐的是那样惬意而自在,将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放松下来,就连前方不远处坐定的金袍道人身上散发的那股浑厚至极的魄力,都无法令她感到哪怕一丝的胆怯和恐惧,她有时会刻意将目光打在这道人身上,后者虽然双眸紧闭,却好似也在看她,给她一种教人由里到外全都看穿了的奇妙感觉,仿若向万丈高山挑战的旅人,随时都有可能被难捱的风雪撕裂,她认识到在这位道人面前自己的渺小,却又不甘于承认这份渺小,道人也知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却又惊讶于她这份不甘的拼搏的精神。
早在沐幽儿动身赴约之前,樊祎初与这位道人之间的博弈就已悄然开始,纯粹去论功力的强弱,樊祎初在这位道人面前不过是一缕烛光,但若论起坚持与执着,他也不得不承认樊祎初可堪比初升的朝阳,他对樊祎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如丝如缕,醇厚无比的蕴劲无形中将她逐渐包裹,每探明她的一条脉络,他便更加折服于其超人的资质,倘若加以点拨,定然又会是一颗武学界的冉冉新星。
道人心动了,他萌生了想收之为徒的想法——可樊祎初的心,却忽然乱了。
她隐约听到内院中传来打斗的声音。
沐幽儿临行前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会有埋伏也都在情理之中,并不算出乎她的意料,她也充分相信着自己的挚友能够顺利脱险,但她樊祎初能听见,云集于此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高手当然也能听见,更别提本就同她一样留心着院内情况的四重臣了,若是这四人中的一人出手擒拿…或是惹怒了那位金袍道人…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最后觑了一眼那位仿佛永远岿然不动的道人,脚下猛一用力,已将立于她身前的一位秃头汉子踢了个趔趄。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踢他王爷爷?!”秃头汉子猝不及防之下向前摔去,得亏人群稠密,不然定会扑在地上来个狗啃泥,忽然蒙受这等奇耻大辱,令这位满脸横肉本就绝非善茬的汉子又羞又恼,回过头便破口大骂起来,试图揪出那害他出丑的罪魁祸首,而这幅恼羞成怒的做派,又引得一阵哂笑连连,“都都都都不准笑!今个儿要让老子寻着是谁,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若在下没看错的话,方才语出惊人的是流云寨的‘秃面虎’王连彪王大人吧?”当是时,立于秃头汉子身侧不远处的一位白面书生突然开口如此嘲弄道,众人定睛一看,见此书生不是别人,正是中原青杏门的‘白面浪子’公孙孝,这两家关系素来不好,颇有纠纷,是众所周知的事,此时出言讽刺,也十分合乎情理,“适才秋高气爽,离年节还有许多时日,您又何必贸然行此大礼,难道是为大家伙儿拜个早年不成?”
“青杏门的杂种,也敢在这里寻衅挑事?”王连彪自是怒不可遏,身旁的几名寨内弟子也相当不忿,“前段时间你们还强抢了我寨一块地盘,现在又做出这种低三下四的卑劣事来,也好也好,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也教你领教领教老子的厉害!”
说罢,一柄劈风刀已转在手上,那公孙孝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刹那间剑已出鞘,灼灼的闪着银光,两人均蓄势待发,身旁的弟兄却早已迫不及待的扭打在一起。
眼看纠纷就要演化成火并,周围的诸派弟子只怕受了波及,纷纷向四周散去,院内本就拥挤,经此周折更是乱作一团,你磕一下,我摔一跤,全无平时大门大派的风范气度。
王连彪怒喝一声,将一口厚刃大刀挥的虎虎生风,直奔公孙孝脖颈而去,要知这‘秃面虎’素来便以怪力闻名,真教这刀碰着一下,必然落得个非死即残的下场,公孙孝见状却只双眼微眯,手中长剑一横,错开王连彪的刀劲,径向他咽喉刺去,竟是套以命换命的招式,即便蛮勇如王连彪,也绝不愿就此与这小白脸同归于尽,连忙收刀回防,而这恰恰遂了公孙孝的愿,他剑尖轻挑,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绕过回切的大刀,又取王连彪的另一要害——丹田。
王连彪冷汗直流,不得不奋力后撤,公孙孝却未曾收势,而是乘胜追击,誓不取其性命不罢休,就在快要得手之际,又教另一柄剑隔开。
公孙孝心中一凛,忙敛步后撤,抬眼看去,来人俊貌冷颜,道襟飘飘,正是那太和宫首席——‘凌云剑’宫旭宫公子。
“祭典重地,岂能容得你们胡闹。”宫旭环视四周,眼里满是漠然,他语气平静,沉稳有力,显是内劲十分浑厚,“我虽非金锁院中人士,本无维护秩序之职务,但你二人若要在此自贬身份,使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腌臜技法,倒还不如早些离场,以免扰了大家兴致。”
“宫公子教训的是,我寨寨中人士确是有扰乱会场秩序之嫌,陈某对此深表歉意。”王连彪听闻宫旭这番话语,竟将他贬低至狗屁不如的地步,更是恼怒不已,可还未及发泄出来,便被一杆长枪拦住护在身后,“但若说我寨中人实力不济,甚至到了可称腌臜的程度,陈某实在无法苟同。”
此人正是流云寨大当家‘花项豹子’陈雄,流云寨是由他一手操办组织,积极吸取军旅中人和绿林好汉而形成的中原大派,他自己早年亦是刀尖舔血、马革裹尸的骁骑将军,如今眼看自己的同袍受一后起之秀侮辱,哪里还能咽下这口气来。
“陈大当家所言极是,宫公子未免有些自视过高了吧?”陈雄话音刚落,人群中又转出一位青衫长者,陈雄侧目一看,认出是青杏门掌门‘长哭剑’百里无虞,这才重新将视线放归宫旭身上,“尚尊师就未曾教过你该如何礼敬长辈么?小小年纪就如此狂妄,我百里无虞也算你半个师叔,今日就代你师父好好板一板这烂脾性。”
宫旭待二人说完,冷哼一声,闭目不发一言,只将剑锋指向地面,似是画了个半圆。
对武道中人来说,这便是挑衅的意思。
陈雄同百里无虞对个眼神,长枪如若点有璨星,轻剑好似舞出残影,齐刷刷向那阖眸的少侠逼去。
金袍道人幽幽叹了口气。
归根究底,会引发这种程度的骚乱,只是因那天赋异禀的少女略抬了抬脚而已。
而现在,他感受不到那少女的气,说明她早已不在这里,早已不在原地。
樊祎初当然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她挑起了会场里的骚乱,成功分散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沐幽儿不必再有被围攻的顾虑,而仅剩的威胁,便是她此行的目的。
最靠近内院的‘金钹法王’雷冲,不可能有听不见内院动静的道理。
她脚尖接连点在周遭的景物上,酒肆,矮亭,岩石,树枝,无所不用其极,尽最大努力向内院奔去。
雷冲不是聋子,早在沐幽儿中伏后,他便察觉到了内院的异样。
但他碍于家主的命令,仍选择以外院这些大势力为主要目标,因此他心里虽然憋的痒痒,却迟迟没有出手的意思。
直到他看见腾空而来的樊祎初。
“哪里走!”
雷冲大喝一声,一把抄起一对大的超乎寻常的金钹,这对乐器犹如一对厚重的板斧,原本就嵌在院内青砖之中,尚且留下几道深深的沟壑,显然每个都已逾百斤,在雷冲手里,却似小孩子玩的拨浪鼓一般袖珍灵动。
时下雷冲身旁尚有几位为与会者端茶递水的小厮,见雷冲抄起金钹,俱是大惊失色,连忙疏散起周边的其他会众,雷冲却不管其他,只将那对金钹猛然合拢,由碰撞产生的巨大音波,直令与他最近的那名小厮七窍喷红,当场毙命,至于那些未来得及反应的与会者,武功平平者中不乏被直接震晕或口吐鲜血之人,纵如樊祎初这类,也难免觉得胸闷气短,头晕脑胀,当即摔下地来。
雷冲见状,哈哈大笑,翻手便将一只金钹倒转过来,直朝樊祎初颅骨拍去,樊祎初也不是坐以待毙之徒,她双脚一并用力,整个人翻飞起来,使出一招‘跨水穿云’,蹬在雷冲右臂上,后者闷哼一声,金钹几近脱手,忙撤回劲,加之左臂稍一用力,欲将这少女魇在其中,若能得逞,堂堂‘珍珠履’,便要沦为‘珍珠饼’了。
樊祎初调转方向,右足向后踢去,雷冲自是深谙这小娘子脚法厉害,亦后撤躲避,哪知这只是脱身所用虚招,她左足轻点钹沿,又翻在半空中,待雷冲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这小娘子的踪影。
雷冲以为教她逃了,勃然大怒,左翼忽引得一阵罡风,只见樊祎初并未远遁,而是使了一式‘一苇渡江’,这是沐家莲台步中最具气势的一式杀招,犹如凭借一条蒹葭跨过江涛的僧人,轻巧之余又隐含着对技巧和时机的把握,将劲力都凝于脚尖,于一点喷涌而出,雷冲面色阴沉,怒吼一声,以钹为盾,将将护在左侧,金钹发出沉闷的巨响,却卸掉了大部分的威力,樊祎初心道不好,也不顾足尖疼痛,旋身探去,稳稳落在雷冲面前站定。
“金钹法王果真名不虚传。”樊祎初微微颔首,她头顶的笠帽教金钹削去半个檐角,几缕青丝倾洒出来,遮住她难得露出的半扇俏脸,只余下一只宝石般的眼还炯炯有神的盯着内院,“早就听说法王不止膂力过人,内家功夫也造诣颇深,若再斗上几个回合,只怕本官便要命丧黄泉。”
“你这小丫头能耐也不小,净是些不曾见过的路数,单说腿脚功夫,比之我金锁院的总管镇南先生也不遑多让。”雷冲哼哼哈哈笑了一通,也由衷夸赞起樊祎初来,旋即却又敛住笑容,正色道,“听你自称官家,莫非就是朝廷那边的密使?不如约定那般和家主见面,又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勾当?”
樊祎初正待回话,内院中却如同炸开了锅,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倏忽间一道人影翻出护墙,滞在半空中,樊祎初定睛一看,正是沐幽儿。
“幽儿!你…”
樊祎初情急之下直呼其名,心说这死丫头真不叫人省心,偏偏这时出现,对上金钹法王,岂不是自寻死路,沐幽儿这时也在看她,她身后还紧随着两个南疆打扮的女子,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而她脸上却全无一丝惧意。
樊祎初看见沐幽儿给她比了个口型,瞬间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她尚在沐春风手下学武之时,每每趁父亲不注意,这死丫头都要无声的向她埋怨几句,久而久之,这便也就成了彼此间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只有她二人才知道的交流方式,但即便如此,沐幽儿所传达的内容还是令她有些瞠目结舌。
因为她方才说的是:“不要管我”
“没想到还有一位小贼,哪里走!”
雷冲暴喝一声,手中金钹猛一合拢,将沐幽儿并司鸿家的姐妹都一并震下地来,地上却腾地泛起一阵紫雾,措手不及之下,就连法王都被笼罩其中,他高啸一声,大手一挥,左手将司鸿家的姐妹掐在一起,右手摸索了半天,方擒将住一个仿若女子般柔软的躯体,待紫雾散去,睁眼再看,确是刚刚自内院跳出的女子无疑。
回首再寻先前那女官差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消失的干干净净。
却说外院中打斗正酣,‘凌云剑’宫旭一套寻仙剑诀诡变无穷,表面上一时间竟连两位中原高手都无法攻破,实则是因这二人互相也信不过,百里无虞手中长剑翻转,将宫旭所出剑式尽数剥落,仍不曾有过进攻的念头,陈雄早看透了宫旭的破绽,却始终防着长哭剑一手,三人于道场正中僵持,众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五行会中人士以那金袍道人为首,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表现,谁能想到好好地一场祭典,竟会演变成难以收拾的三家混战。
院门口外远远走来一道人影。
他一袭玄黑色的官服,使錾金纹了两条蜿蜒的长蟒,整齐而乖巧的盘在衣襟两旁,头顶的官帽高高耸起,光洁的颔下系了个微乎其微的圆结,以便将那道黯色的披风笼在身后,他腰背挺拔,步步生风,却又走的慢慢悠悠,似是极为悠闲,又似是蹒跚的老者一般。
这官差打扮的人身上散发着骇人的魄劲,经过之处人群自然散开,不久便行至僵持的三人跟前,却丝毫没有停步或绕行的意思,就像是全然不知刀剑无眼的道理一般,直奔眼前的刀光剑影而去。
三掌,他只出了三掌,在场的所有与会者都能清楚的看到他出了这三掌,速度并不算快,也好似没那么灵活,却偏偏未被兵器击中一下,结结实实的击在了三人身上,将这两位彼此戒备的中原高手同那后起之秀一同打的倒飞出去,均元气大伤,起码今日再无一战之力。
这官差就好像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一般,脸上的肌肉都不曾变动过,他看上去已逾中年,深陷的眼窝中却是一对十分俊秀标准的杏仁眼,那对眼中毫无其他的感情色彩可言,只是直勾勾的朝着前方,朝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不曾移动过,好似同这座院落一体的金袍道人。
“晚辈楼玉章,见过金锁院祖师‘金玉子’陈前辈。”
正堂的幕布猛然掀开,北堂圣卿同其余四位盟内人士一同看向一片狼藉的道场,惊魂未定的与会者们,以及他们期盼已久,直到现在才肯露面的贵客。
……
“玉珏可否还在?”
北堂圣卿正与其余四家掌门发表祭辞,负责善后工作的北堂镇南则于内院清点情况,他一面将墙壁上散落得银针尽数收回,一面向自己的同僚——也同样肩负着护玉重任的‘金钹法王’雷冲以及两位内门弟子询问道。
“我已确认过了,双鹿珏还在这锦盒中安然无恙。”雷冲颔首笑道,随后又把眉一竖,愤愤道,“只是你这俩徒弟太不济事,两个对上一个,还险些叫人家走脱,多亏被我老人家撞着,否则这秘宝就真要归那小贼所有了。”
“法王也别对她们太严格了,在我看来,她们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北堂镇南笑着摇头,转而又对站在他身旁,唯唯诺诺的司鸿姐妹柔声嘱咐起来,“若可,逸芷,你二人就先下去吧,我还有祭典事务需要处理,这小贼便交由你们姐妹俩处置,切记一定要问出她的来历。”
“是!”
司鸿姐妹露出些欣喜的表情,将那俘虏又蒙头又堵嘴的捆成一团,蹦蹦跳跳的朝地牢去了。
北堂镇南看那小贼形容胆怯,不像是敢为此事之人,不禁有些疑惑,忙叫雷冲取锦盒来,打开一看,二人纷纷变色。
盒里哪里还有双鹿珏的影子,只有两颗浑圆的卵石充盈其中。
且说这司鸿姐妹将俘虏运至地牢,想起沐幽儿先前的嚣张做派,不禁心下暗爽,一面细数着这家伙的罪状、愚蠢与自大,一面思考着一会儿该选用怎样的极刑折磨她。
“也该着你这贼丫头倒霉,今年轮到我金锁院做东道主,几位大人都有要务在身,本是无暇顾及这内院,才教镇南叔出此下策,临时把我姐妹二人调遣过来。”尚在路上,司鸿若可便已不太安分,对沐幽儿这位少女俘虏动手动脚,风情万种的调侃起来,“若单凭我们两个,或许还真如你所言奈何不了你,怕是真有可能教你得手。”
“只可惜你身法不错,脑子却不太灵光,偏要往法王身边闯。”司鸿逸芷一面推搡着沐幽儿,令她在目不可视物,又有苦不能言的情况下被湿滑的地牢阶面连绊了几跤,摔得双腿遍布淤青,一面冷冷笑着,顺着自己姐姐提的话头讲下去,“都怪你这鲁莽之举,我现在还感觉耳膜生疼,脑袋晕晕沉沉的呢~”
“法王他老人家脾气出了名的怪,据说昔年我盟夏竹帮方帮主家的千金设满月宴,小姑娘便被法王的喜怒无常吓得不轻。”司鸿若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趣事,不暇思索便讲了出来,“直到现在两家会面,方家千金也总显得怯生生的,明明他父亲是那样一位豪侠,只要这两人一碰上面,气氛就绝算不得和睦。”
“嘻嘻,姐姐你怎生像个老婆子一般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司鸿逸芷虽然在笑,言语间却将自己的姐姐骂了个狗血喷头,“咱们盟会内部的恩恩怨怨,你说与这只偷腥的小贼猫作甚?要是叫会内有心之人听去,谁知道会引得什么祸事。”
语罢,司鸿逸芷又飞起一脚,正中沐幽儿的后臀,将她直接踢进一间空荡荡的牢房。
“芷儿何必多虑,若真有这种多嘴之人,偷偷杀了便是,有镇南叔为咱们撑腰,金锁院内谁敢招惹我们,那才叫引火上身。”司鸿若可倒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说出这番恐怖的话语,似乎在她看来,杀了自己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呀,咱们还要为她好好接风洗尘呢,祭典期间最是枯燥,难得能有这么一个玩物,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我先前看她身姿曼妙,早就迫不及待了。”司鸿逸芷也就不再多嘴,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投在沐幽儿身上,此时的她早已不似在院中那般风光,衣衫褴褛,瑟瑟发抖,仿佛在她们面前的并非敢于夺玉的恶贼,而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寻常少女,“上次自镇南叔那里偷学了几手,都是些用于对付女子的招数,一直没有机会实践,这回可总要让我试试才行。”
“你莫要慌乱,落入我们姐妹俩手里,对你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司鸿若可一边从墙上取来绑绳,将颤抖着的沐幽儿的手腕套入其中,一边柔声细语的向她低声念叨起来,“倘若不是有主持典礼事宜的职责,让专管刑狱的镇南叔亲自接手,只怕最后想要留个全尸都算是奢望了。”
“是了是了,上次我见镇南叔提审一个做奸细的婢女,一天下来连亵裤都不知换了几条,更别提对你这种胆大妄为之徒了。”司鸿逸芷托着沐幽儿的双腿,将其放在刑凳上。熟门熟路的束缚住她的双脚,还不忘顺手褪去她的鞋袜,露出白皙幼嫩的双足,“那可都是些非人的刑罚,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抵挡得住,就算是看惯了这些的我们姐妹俩,也总觉得镇南叔在这方面有些令人胆寒呢~”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后,司鸿姐妹才急不可耐的取下了套在这位窃贼俘虏头上的裹布,而其下却并非是她们期待已久的,沐幽儿惊恐的面庞,被她们百般欺侮、捆缚于此的,仅仅是一位无辜的五行会众而已。
……
“看起来沐家小姐两年不见,生活的倒是比以往滋润不少,这重量就算对本官来说,都禁不住感到有些吃力了。”
凄冷的秋风将残叶轻轻剥落,相互依偎着在空中翩跹起舞,半晌才依依不舍的回归大地的怀抱,樊祎初步伐轻快,在这片衰颓的树林中穿行自如,她怀中紧紧揽着另一名少女,却是身着一套金锁院式样的服饰,在午后浅淡的日光下,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少女本来只是看着樊祎初玉塑般精致的容颜痴痴发呆,听了她这番揶揄之语,便皱起眉头,嘟着嘴娇嗔起来。
“太失礼了,祎初你…你居然变相说我胖!若不是因为我腿上有毒伤未愈,哪轮得到你这没情趣的家伙占本小姐的便宜?要换了别人,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罢了,也怪本官太过孟浪,好好的干嘛要跟你斗嘴皮子。”樊祎初眼神始终不曾离开过怀中的这位少女,笑着柔声问道,“玉已到手了?”
“那是自然,你难道没听说过那句江湖流传的著名谚语?”少女故作玄虚的哼哼几声,引得樊祎初心里一阵好笑,“俗话说得好,沐幽儿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别说是这小小五行会的双鹿珏,就算是无心大师的禅杖,玄江老祖的拂尘,虚禅和尚的念珠,在我沐幽儿面前,也是……疼疼疼疼!”
樊祎初见沐幽儿牛皮越吹越大,就连昔日四大高手中的三位都成了她的臆想对象,一副得意洋洋的可爱模样令她又好笑又生气,揽着她双腿的右手暗暗运劲,直激得她双腿都抽筋般酸麻不已才肯作罢。
“你要真有那种本事,只怕这小小毒素也奈何不了你。”樊祎初嘴角微微挑起,对沐幽儿拿她衣服擦因剧痛沁出的眼泪这一报复举动不予追究,随即又忽敛去笑意,“五行会内高手如云,虽然你是借助了何小姐传授的秘术才得以逃脱,但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被发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今后免不得要做好时时受其追杀的准备。”
“我本就四海为家,倒是祎初你一直好像很醉心于名利,至今还用着官家的自称,真的能接受浪迹天涯的结局吗?”沐幽儿索性直接半抬起上身,搂住樊祎初的脖颈,笑嘻嘻道,“此番之所以能盗得玉珏,还真得归功于穗儿才是,祎初你也莫忘了先前承诺,等破解了珏中奥秘,寻着瑶碧仙居、骊山宝库和我父亲的下落,务必要陪我好好喝上几通才是!”
“本官先前卧底官家,也本就是为了从中得知些许与家师相关的线索。”樊祎初见沐幽儿突然举止亲昵,心中不由大惊,表面上却仍强作镇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官答应的事决不食言,但凡事总分个轻重缓急,寻你父亲才是头等要务,你可莫因这个乱了心性,天天没个正形,倒还要叫我费心督促。”
顿了顿,她又徐徐开口问道:
“另外还有件事,本官先前委托你时,只叫你毁了这玉,取其中要诀回来即可,你又何必拼死将整个双鹿珏全都带将出来?”
“啊…我转念一想,或许还另有什么不毁掉玉珏就可以破译的方法…”沐幽儿闻言目光闪躲,手上也松了劲,再次躺回樊祎初怀中,不多时,却又伸出白生生的右臂来,理直气壮道,“要不我怎么说祎初你是个没有情趣的家伙,这么做工精美的饰物,又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
只见她不知从哪取了半截红绳,将那双鹿珏佩在腕上,两片翠绿色的玉鹿随着樊祎初的行进交叠碰撞,发出婉转动听的悦耳响声。
樊祎初嘴角抽搐,沉吟良久,也只吐出了四个字来:
“真是胡闹。”
交叠的玉鹿,与相互紧贴着的少女一同,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拌嘴声中,在秋日或浓或淡的薄雾里,逐渐化作一个越来越小的光点,直至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