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词可以定义善恶,人性善恶难辨,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定义幸福,幸福因人而异。
1
“快给我点热汤!”父亲刚进门,外套上的积雪还未抖落下来,便让母亲给他端来一碗热汤。
喝过热汤,暖过身子后,父亲才缓缓开口:“这雪下得真大,真不好弄的。”
“人埋完了吧,唉。”母亲问道。
父亲吸口烟,倒也没多少表情地说:“埋完了,我们几个男的,还有几个小伙子一起抬着去的。”
“那你们咋没在那吃饭啊,通常不是吃完饭回来吗?”我疑惑地问道。
一般村里不管是办白事还是喜事,都会提前摆几桌酒席,来招待干劳力的人。
“谁在那吃饭啊!只剩孤儿寡母的,够可怜的了。大家帮完忙都各自回去了。”父亲略显激动地说道。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除非是那没心的人,唉,可怜啊!”
我转过头看着窗户外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屋外的积雪已经厚厚的一层,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可这寒冬腊月的,即便是下雪也是冷的让人直跺脚。
父亲口中的孤儿寡母正是春玲和她的养女江缘,她的丈夫江河死在了这寒冬腊月天。
世事难料,原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而今又失去了一个劳动力。
就在不久前,春玲的公公胖子因急病而突然离开人世。
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春玲的老公江河又突发心脏病去世。
2
一个冬天埋葬了两个人,也埋葬了春玲生活下去的心。
“我可怎么活啊?我不想活啦!”春玲的哭声在破旧的小屋中一声声响起,沙哑的喉咙发出的哀鸣声更让人动容。
随着一起哭的,除了养女江缘之外,还有春玲的妹妹春红。
春玲更多的悲痛来自于对未来生活的绝望,而春红则是悲伤于姐姐这不幸的人生。
在众人的帮助下,一场白事草草地办完。
雪渐渐融化,抽筋断骨般的悲痛在现实的生活面前也渐渐退出情绪的舞台。
“他留了多少钱给你们母女?”春红问道。
“现金加上银行卡,拢共不到五万块。”春玲答道。
“五万块也不能干啥啊?今后你咋打算?”春红继续问道。
春玲擦了擦眼泪,悲愤地说道:“我还能干啥?江河这个挨千刀的,嫁给他我就没享过什么福。”
随后又看了江缘一眼,骂道:“你这个拖油瓶,咋不让我跟你爹一块走了。”
江缘对这些骂声也早已习惯,默不作声地玩弄着小猫耳朵。
“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再说江缘也大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呢,你要往前看。”春红安慰道。
3
春玲想起自己往后的日子一脸愁容。自打嫁给江河后,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忙碌着,钱不见多一分,日子依旧过得很清苦。
奈何江河也没有个男人样,做事都是小家子做派,这么多年,春玲很少买新衣服,几乎都是穿妹妹的旧衣裳。
有时还会遭到邻居的冷嘲热讽,骂自己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每每想到这儿,春玲的胸口就一阵痛。
刚结婚那时,春玲也是憧憬过生活的美好,幻想着自己能够生个一儿一女,过着不愁吃穿的日子。
然而,造化弄人,嫁过去两三年后,肚子仍然没动静,四处求医也无果。
为了节省看病的钱,江河带着春玲到处去求得偏方,用了很多偏方,肚子仍旧没动静。
在结婚第十个年头里,为了能够享受到做父母的特权,同时也为了能够有个人养老送终,春玲和江河便领养了远房亲戚家的一个女婴。
为此,还和远房亲戚断绝了关系,就怕以后他们又会把孩子要回去。他们为养女取名为“江缘”。
自从江缘来到家中,平日游手好闲的江河也有了干活的动力,春玲跟着村里有孩子的妇女学着照顾孩子。
夫妻二人争吵和打骂声也减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围着孩子转。
等孩子再大些,江河便跟着同村的人外出务工,而春玲则留在家中照顾着孩子。
春玲本身笨手笨脚的,既不会做针线活,也不会做可口的饭钱,农田里的活也整不明白。
没了江河的帮衬,干起家务来也是手忙脚乱的,好在5岁的小江缘乖巧懂事,倒让春玲省了不少心,日子还过得下去。
唯一让春玲堵心的便是隔壁住的胖子。
这胖子倒不是旁人,而是春玲的老公公。
自打春玲嫁给江河后,便一直同老公公住在一个小院里。
平日里,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但也架不住胖子时而作妖一下。
4
只要是胖子丢了什么东西,保不准就会指着旁屋骂。
“哪个不长眼的把我簸箕给拿走了”
“狗娘养的,谁让你们用我的水井”
“屁蛋本事没有,偷鸡摸狗倒挺会。”
有时骂烦了,江河会顶他两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口舌大战,恶毒的词语从父子俩嘴里蹦出。
江河母亲去世得早,留下他们兄弟三个。
虽说都是自己的儿子,但在胖子心里儿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大哥早已成家立业,儿子也考上了大学,自己和老婆经营着小店,虽说不富裕,但也过得不差。
小弟经常在外飘荡,不知所踪。作为老二的江河,窝囊没出息,自然也不会被胖子瞧上眼。
原本是一家人,却过成敌对的两家人,更甚至大打出手。
有次胖子发现自己丢了100块钱,顿时火气从胸中传来。
他一脚踢开了春玲的卧室,直接破口大骂:“狗娘养的,敢偷老子的钱。”
“谁偷你的钱了,谁偷了!”还在睡意中的春玲被这一举动给吓到,随之而来的是气愤。
只见春玲猛地从床上起来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我造了什么孽啊,竟摊上你们这家人,每天活得不如条狗……”说完扑向了胖子,与他撕扯起来。
江河串门回来看到自己老婆正被自己的爹骑在身上打,也没有要拉架的意思,反倒是回屋倒在床上,不管外面二人的撕扯。
倒是春玲的哭喊声引来了左邻右舍四处围观,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没有一个人上去劝架。
而这场闹剧也在大哥大嫂的到来中而结束。
5
“不是我说你,凡事不是早下结论。”大哥数落着胖子。
大嫂则安慰着春玲,让她不要跟胖子一般见识。
原来胖子的100块并没有丢,而是被他遗忘在了枕头底下。
春玲双眼猩红,她恨不得杀了这一家人,但同时她又胆小,很多时候只是麻木的活着。
她和江河也经常打架,有一次最狠的是,江河用粗布将她绑在床边,随后将她的内裤脱掉,像老黄牛耕地一样,在她的身上索要着。
这比拳头打在她的身上更让她疼。
前者是让她的肉体受伤,后者是让她的精神越发麻木不仁。因为除了这个家,她不知道能去哪。
母亲疯疯癫癫,父亲身患重病,能把她嫁出去已是不容易的事,自己不给家里添麻烦才好。
但当她得知江河离世后,她又很伤心。她不知道她伤心的是从此没了依靠,还是对江河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流泪,应该悲痛,却难以述明这种情绪的出口来自于哪。
江河走后的半年,小院长出了一些杂草,春玲也无暇顾及这些。
白天她要去隔壁村庄的工地上打打下手,赚个零用钱,晚上还要把来年需要种的花生种子收拾好。存折上的钱只见少不见多,下个月,女儿的学费又该交了。
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前面的路两眼黑,深得不见底。
一晃,便到了盛夏时节。暴雨一下便是一夜,老屋经久未修,竟被这雨冲出一个大窟窿,房子看起摇摇欲坠,怕是住不成人了。
6
一早,春玲便提着一筐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找到村里修缮房子最好的手艺工老陶。
老陶跟着看完屋子损坏的程度直摆手,吸一口烟后,摇摇头说:“你这房子没有必要修了啊。
要修的话,房顶得重新铺瓦,顶梁也要重新打进去,你看这墙根都列到哪里去了。
你有这翻修的钱还不如重新盖一套。”
春玲苦笑道:“大爷,你可真会说,我哪里有这闲钱去盖房。”
“那后院的房子不是可以住吗?你们就住在那里得了。
你瞧这墙上发霉的斑点,住久了娃娃还要生病呢。”老陶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房子不住也是要坏的。”
后院的屋子是两间平房,这是胖子在世时为小俊盖的新房。
但小俊这么多年不着家,房子一直空着。
跟胖子沾边的东西,春玲从不觊觎,即便他走后,春玲也没打这套房子的主意,毕竟这是小俊的房子。
小俊回来后,还是有个落脚处。
可眼下不搬进去,也没有地方可以住了。
思量再三后,春玲找来大哥商量。
大哥听后,二话不说就要帮春玲收拾东西。春玲倒不急,跟大哥说道:“这刚下完雨,这地面还很黏稠,晾几天再搬也不迟。”
过了几天后,春玲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搬了进去。
住进了新房后,春玲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顿时又觉得生活有了希望。
她开始好好打理着院子,逐渐适应没有江河的日子。
慢慢地,新的院子种满了瓜果蔬菜,小鸡满院地跑来跑去,一猫一狗上窜下跳。
倘若这几只小鸡仔养成了,说不定明年能抱出几堆小鸡。这日子虽过得紧巴,但也逐渐有了盼头。
“这小葱长得是真不赖。”邻居淑雅来春玲这串门,看着面前长势较好的小葱,客套一下。
“是长得挺不错的,这块土质倒是挺好。”春玲回应道。说着拔来一些送给了淑雅。
淑雅倒是不客气地接了过去。
正当二人说话间,门外又响起丹大娘的叫骂声。
二人出门一看,丹大娘正把自家狗的嘴巴打得直流血,缘由是这只狗偷吃了丹大娘新割的一块猪肉。
“大娘,别打它了,它一个畜生哪能知道这些啊?”淑雅劝阻道。
7
“偷吃肉的狗就该打,不打不听话。
”七十多岁的丹大娘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辈子要强,性格十分泼辣,没人敢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独自拉扯四个孩子长大,还收养了两个孙女。
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孙女也出嫁了,如今跟着自己五十多岁的孤寡老儿子住一起,除了帮衬着干些农活外,还打理着儿子日常的吃喝拉撒。
听她这么一说,淑雅也知趣地离开了。
一旁的春玲倒是一句话也没帮腔,说起丹大娘,两人之间因为土地问题还闹了一些不愉快。
早些分田地的时候,丹大娘家的土地分得挨着春玲家的。
二人经常因为耕地时不小心占用了对方的一点面积而大骂出口。
骂着骂着,邻里的关系就变得淡薄。
可淡薄间有时又透露些许温情。在江缘上小学的时候,江河外出打工,春玲因为忙农田里的活,经常将江缘托放在丹大娘家中,丹大娘也乐意照顾,会把家里好吃的零嘴拿给江缘。
即便后来二人因为一些小利益有过几场骂战,但春玲打心眼里还是认为丹大娘是个好人。毕竟在温饱面前,多种一点田地,就能多一点收入。
要说最令春玲难以释怀的,便是丹大娘骂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它就像一根倒刺一样,深深扎进春玲的心里,在看不见的地方血流不止。
对于丹大娘,春玲也只是尽量少与她接触,免得三言两语不和,二人又骂起来。
淑雅回家后,春玲也回屋收拾着家务,今天是江缘放学回家的日子。一周没见女儿,是要给她改善生活的。
淑雅曾说过:“春玲,你这傻人还真有傻福,你看你们家江缘被你养的多好。打小我就觉得这孩子模样长得标志,你看这樱桃小嘴,这一双大眼睛长在人家身上,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14岁的江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浓密的眉型像是修剪过一样,皮肤细嫩,鼻子微挺,头发卷卷的,倒有点异国美女的味儿。
粗俗的春玲觉得是上天怜悯自己,才给了自己这么乖巧懂事还长得漂亮的女儿。眼下把女儿拉扯大,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江河了。
这养活二人容易,可养好却难。随着江缘升入高中后,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存折里的钱也是只出不进,地里的收成将将一万出头,这让春玲犯起了难。
“你要不试试做个什么小生意?”春红出主意道。
春玲想了想,为难地说:“可我大字不识一个,又不会算账,能做什么生意。”
“那跟着别人出去务工呢?”春红又说道。
“江缘怎么办?留她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这个主意也被春玲给推翻。
“那学着别人种蘑菇呢?”春红又想到一个发家致富的办法。
“可我又没本钱,再说了,我也不会种蘑菇。”春玲继续反驳道。
“行了行了,笨得像头猪。”春红忍不住吐槽道,“不如找个人嫁了。”
“有谁会看上我呢?”春玲像打了蔫的茄子一样。
“姐,人瞎子瘸子都能找对象,再说你有手有脚的,肯定有人要的。
再说,江河都走了一年多,你也该寻个好人家了。”春红不满意姐姐的回答,现在这个世道,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能迎来第二春,何况姐姐这才刚四十出头。
春玲虽然长相普通,但身材很是丰满。两个前峰挺立着,还有些腰身,臀部似蜜桃一样,除了脸部有些岁月的痕迹外,身上的皮肤倒是天生的白嫩,
春玲姐妹三人,有个大姐叫春丽,春玲也是家中老二,而春红则是老小,也属春红脑子最活络。
大姐春丽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夭折了,父亲这两年也突发重病离世了,母亲疯疯癫癫,在父亲走后的一年也离开了人世,如今就只剩下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虽说春红现在过得挺不错的,嫁个男人会开大车,每月的收入不少,自己又会做巧工,这些年也攒了一些积蓄,但自己也有自己的小家庭,对于姐姐的帮助也是有限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给姐姐找个好人家算是比较不错的出路。
8
有了这个想法后,春红便托人给姐姐说媒,有个小伙子看起来是不错的。
虽然比自己的姐姐小四岁,但人老实本分,又因太老实本分,以至于这么多年才没讨到媳妇。
在媒人的安排下,二人见了面。
来相亲的小伙子,名叫罗亮,36岁,在乡下有套楼房,没车但会木匠的手艺,长得倒不难看,身高不高,人憨厚老实,虽条件差些,但对春玲来说,人还是不错的。
“我不会生育,还带着孩子,你条件那么好,找俺也不合适。”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春玲对罗亮说道。
“没关系,你肯愿意跟我就好。我自己的条件也不好,三十好几了也没人看上俺,我就想找个踏实的人过日子。”
罗亮平时话不多,说出这些话也是他的心里话。
这么大年纪没结婚,能有个人搭伙过日子也挺不错的。
年轻时,罗亮对于另一半也是比较挑剔,媒人介绍了几个都不愿意,渐渐地就这么单着。
等年纪大一点,他愿意的,别人又嫌弃他家里条件不好。
因为家里有三个兄弟,父母又没能力给自己创造更好的生活,自己又老实巴交,跟女孩子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久而久之,越单着年纪越大,就把自己耽误到这个年纪。
而春玲觉得自己年纪这么大,还带着一个小孩,对方不嫌弃自己就好。
一个想要搭伙过日子,一个想要有个依靠,二人都觉得对方合适,于是春玲就这么将自己嫁了出去。
出嫁的时候,既没有嫁妆也没有彩礼,晚上宴请下宾客,第二日去民政局领个结婚证,二人算是结作夫妻了。
知道自己母亲要改嫁后,江缘心里倒没什么波澜,对于自己来说,只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
但让她叫现在的男人喊“爸”,她是叫不出来的,无论如何,在她心里,江河才是她的父亲。
她将这个男的看作是好心收留他们母女的人,以及她不用太过于担心下个月的生活费,听旁人说母亲这个新家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自己有了一间崭新的卧室。
晚上休息时,罗亮端来洗脚水给春玲。
春玲微微一怔,自己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景,倒有些暖心,她把脚放在红色的水盆里,水是热热的,心里也热热的。
把一切都收拾完后,等到真的躺在床上时,春玲觉得浑身不自在,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么多年,除了江河之外,她还没跟异性单独相处过,也不知道怎么相处。
这边的罗亮也是紧张得手心出汗,虽然自己三十好几了,但也从未跟女人睡过。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中间蔓延。
“那个你洗澡了吗?”春玲先打开了话题。“洗过了。”罗亮闷闷地回答。
春玲有些羞涩地说道:“那你把灯关了。”
9
罗亮听话地把灯关了。黑暗中掩盖了羞涩,倒缓解了这一尴尬感。
一夜过去,屋外的芭蕉沾了一些露珠,炊烟缓缓升起,大公鸡也在院子里欢快地追着小虫子。
罗亮父亲罗大汉蹲在门外,缝补着渔网,罗亮母亲阿霞做着简单的早饭,里屋的春玲正在为江缘准备着上学的衣物,江缘也早早起来收拾着自己上学带的东西。
整个清晨一片忙碌而悠闲的景象。
“吃过饭,你带着春玲去街上转转,看看有什么要买的。”阿霞朝向正在刷牙的罗亮说道。
“好。”漱了口的罗亮应道。
到了集市上,二人先将江缘送到学校里,而后去了服装市场选了几件衣服。
在看到饰品店时,罗亮拉着春玲走进了店中,挑一款金项链送给了春玲。
起初春玲推辞道:“戴着干啥,干活也不方便。”
“我看别人都戴,你戴上也好看。”罗亮说道,春玲的脖子很圆润,戴上项链显得更加富态,这样瞧着倒是有几分姿色。
二人逛完集市,便骑着一辆三轮车一起回家了。
家中,阿霞早早把饭菜备好了,桶里还有几条新鲜的鱼,渔网在门口晒着。看着新家,春玲有种恍惚感。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而罗亮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虽然平日里话少,但还算体贴人。每晚为春玲准备好洗脚水,有时自己外出干活时,也会为春玲带回来一些小礼物。
久而久之,春玲看向罗亮的眼神也有了爱意。
10
时光一晃,就到了新年之际,外出打工的人也都回到了家乡。家家户户热热闹闹,一片新年气象。
年底,罗亮收回了在外的欠账,总共是5万左右,也够过个好年了。办置了一些年货,又为家里每个人增添了几套新的衣物,还给春玲买了一个金镯子。春玲乐得合不拢嘴,嘴上娇嗔道:“买这干啥,倒是挺浪费钱的,不能吃不能喝的。”
罗亮憨笑道:“戴着好看。”
自从嫁给罗亮后,春玲就没怎么下过地干活,除了帮衬着做些家务外,其他的都不用她操心。江缘也逐渐适应了新家,生活得比之前要自在许多。
新年过后,宾客散去,人们开始外出讨生活,热闹的村庄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最近吃饭没胃口,一阵恶心。”春玲说道。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来身子了,莫不成自己怀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好事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
连续两天的生理性反胃和肚子疼痛,让春玲倍感不适。
“大亮,你带着春玲去镇里医院看看吧。这要是胃病的话,还是要早看出病根来。”阿霞说道。
罗亮把三轮车推出,说道:“娘,你这不说,我也准备带春玲去看看。之前也没瞧着她胃也没什么毛病。”
等到了镇医院,找到了诊所医生。有经验的医生,一把脉便笑嘻嘻地对两口子说道:“回家多准备一双筷子吧!你们家要添人啦。”
两口子反应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有了啊。
“我天啊,我竟然能怀孕,医生,你没瞎胡说吧。”春玲吃惊道。
“我这还能胡说,你们要不放心,自己去县里医院检查下。”老医生摸了摸眼眶说道。
虽然内心很开心,但是以防医生误诊,春玲还是让罗亮带着自己去了县城做个检查。
到了县医院后,验尿、做完B超后,医生将检查报告拿给两口子,并说道;“胎儿现在是两周多,你们可以建个档案,定期做个检查就可以。”
直到这个时候,春玲这才相信自己怀了。手哆嗦着拿着结果单,一种巨大的喜悦冲击而来。罗亮扶着她,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她让罗亮给她念出那几个确诊的字“宫内早孕”,来往的行人不时撇过几眼。
活了大半辈子的春玲万分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够怀孕,高兴过后,她大声地哭了起来,这让罗亮手足无措,只是傻傻地用袖口给春玲擦拭着泪水。
“江河这个王八羔子,委屈了我这么多年,害得我被人骂。”想起自己此前所受的委屈,春玲此刻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你们当时就没想过两个人都瞧一瞧?”罗亮问道。
“谁能想到他不行啊,他看起来那么高壮,而且他们家都没有不孕的先例。我们去的小诊所,还有看的江湖郎中,都说我是什么输卵管不同。”春玲擤把鼻涕说道。
“过去的咱就别想了,过好咱们以后的小日子就行。”罗亮握着春玲的手说道。
虽然这双手饱经风霜,粗糙茧足,但却令罗亮心安,往后自己也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再也不被同村的人嘲笑作“寡汉条子”了。
11
从医院回来的二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两位老人,阿霞更是高兴地杀鸡摆酒,非要好好庆祝一下。
由于是高龄产妇加上头胎,春玲格外地小心,按照医生的叮嘱做产检,这期间每次罗亮都陪护着。怀了孕的春玲在罗家像是“国宝”级的存在,想吃什么阿霞就赶紧去做,罗亮也是小心地呵护着。每次春玲因为一点小事生气时,罗亮总是憨笑道。
有时候,春玲责骂江缘:“整天干啥吃的,不好好学习,成天抱着个手机看。你个熊妮子,浪费老娘的学费。”
罗亮总会在旁边笑着说:“你看你看,你的嘴巴真臭,小心熏到小宝宝了。”
每每到这时,春玲母女二人都会被逗笑。日子在平淡与小打小闹中缓慢地流逝着,天气稍凉些的时候,春玲生下一姑娘。由于是高龄产妇,春玲直接选择破腹产,生产过程还算顺利。
当孩子允吸第一口奶水的时候,春玲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做母亲的本心,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触动了一下。
虽然每晚要起来喂夜奶,有时要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孩子,但这都是幸福的,至少上天给了她一次做母亲的资格,她觉得此刻自己才真的算作是女人。
而江缘来到新年之后,一家人待她虽客气点,但对她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学费和生活费上没亏待过她,她也很知足,想着自己能够赶紧有赚钱的能力,来回报这一家的恩情。
隔了两年后,春玲又要了一个大胖小子,所谓两女一儿。从被别人看不起的春玲以及罗家,反倒成了人们眼中羡慕的对象。
人人见了都夸春玲好福气,春玲也觉得自己可算是苦尽甘来。
日子虽过得平常,但也好过那些年的冷眼相待。如今只盼着自己一双儿女快些长大,江缘能够有个好前途,趁自己还活着。
如今春玲想着活着真好,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有次在集市上,淑雅见到春玲说道:“春玲,你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的啊,生得一双儿女,长得多好。”
“是啊,罗亮对我那是没话说,我真是上辈子积德了,找到这么一个好男人。”提起罗亮,春玲绝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你瞧瞧你,现在吃的白白胖胖,衣服也是时兴样儿。”淑雅看了一眼春玲的穿着,比之前好太多。
“这都是江缘买的,啥时兴样儿啊,咱这普通老百姓有件衣服穿穿就行了。”春玲客气道。
“这闺女大了就知道心疼妈,都能给你买新衣服了。”淑雅笑道。
“还是花我的钱。”春玲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的。如今江缘考上了大学,罗亮又踏实能干,供用江缘上大学,再养活一家老小,虽没闲钱,但也能过得去。
如今自己和罗亮共同经营着小家,把两个孩子再养大,春玲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和淑雅告了别,春玲去学校接上孩子回了家。家里此时已经摆好了饭菜,罗亮还在捣鼓着新的木制作品,一种熟悉的安心感扑面而来。
春玲将孩子从车上抱下,交到阿霞手上,赶忙过去帮着罗亮将木制碎屑收拾起来,二人交谈着孩子身上发生的趣事。
这时,隔壁的胖婶走了进来,打趣道:“小两口感情真好啊,赶明儿再生个大胖小子,把阿霞的腰累弯掉。”
阿霞也接住话把儿,笑着说道:“累着俺也高兴。”
“婶子竟会说笑。我这一把年纪了,生这两都快要了老命了。我看婶子不是想让我生孩子,怕不是想要我的命。”春玲也打趣道。
“你这妮子说的那里话,哈哈哈哈,不跟你们说了,我来借点小曲儿。”胖婶说罢,跟着阿霞去了厨房拿东西。
到了厨房,胖婶八卦道:“阿霞,你听说了没?”
“啥?”
“小点声”胖婶做了个禁言的动作,而后又说道:“那个江家小儿子前几天回来啦,也不进屋里,就站在村庄的一角哭泣。”
“哪个江家?”阿霞问道。
“瞧你憨的,还能有哪个江家,春玲前家呗。”胖婶继续说道。
“哦”
“我猜想他看到满院的荒草,也没个亲人住那了,触景伤情了吧。真有意思,这活着的时候不回来,死了几年才回来。”胖婶继续八卦道。
“诺,给你,拿着赶紧回家弄你的馒头吧。”阿霞打发道。
“那俺走了。”胖婶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屁颠地回去了。
“哎,这人呐,都要往前看。”阿霞自言自语道。
等胖婶走后,春玲一家收拾收拾,全家坐在饭桌上吃着饭。不一会儿,江缘打来视频,一家说说笑笑,聊着家常,一种平淡的幸福感悄悄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