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今天的天气特别好,虽然空气中仍残留了些许前几天寒流带来的凉意,让人在早上仍觉得那风有些刺骨,但一到太阳出来了,这天地间瞬间就充满了温暖祥和。但这毕竟是清明节,是一个有点特别的节,所以我在这里并不想描写那桃红柳绿、春色满园。虽然今天没有一阵阵冷风细雨来营造“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伤氛围,也不应该是欢庆的时候。所以我每每读到杜牧的这首《清明》诗的时候,总觉得很别扭,都啥时候了、啥心情了,怎么还会有心思去寻酒作乐呢?
我今天在上坟回来的路上,看到山脚下路边一块半荒的地里有一座新坟。我说那是一座新坟是因为年三十那天我来上坟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这座坟,而且现在这座坟头还摆放着鲜艳的纸花圈,我见那条通向那片地里的小路上满是脚印,因为前段时间刚刚下过雨,我们这山地一下雨就变得非常粘,所以那脚印特别深。所以我想那坟也是这些天刚刚埋下的,这些脚印就是村里人帮着送葬留下的。我就问了一起来上坟的老家的侄子,他说那是谁谁家的坟。我听了心里一惊,因为他说的那个人是村里一位老人,是外姓人家,但在我们农村,村子本来就不大,乡里乡亲的都要称呼点辈分。这位去世的老人虽然对我来说是外姓人,但我都是称她四婶子,她的丈夫我就称作四叔,这样的话在这个村上被我称作四叔的人其实并不是一个人。我又问了下四叔还在吗?侄子告诉我说四叔还在,但也瘫痪在床两年了。
我心里一惊,是因为昨天夜里我刚好梦见了四叔和四婶子。梦里的情形是这样的:一天我休息的时候回到村里,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样的天气了,只记得我从村里的那条大路上走过,正好路过四叔家不远处,四叔和村里好几个人正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聊天。那户人家的院子正在路边,大门就开在路边,所以那些人其实就是坐在路边聊天。我路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和我寒暄着。
这时四叔站起身来,站到我面前对我说:就等你个狗羔子来(我记得我还没从村里出去上学的时候,四叔每次见到我都是喊我狗羔子,所以听到他那样喊我,我觉得挺亲切),走,跟我家去,给你四婶子看看。我就跟着四叔到了他家里,四叔领着我进了他家那个石头院子,径直走到堂屋门前,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用几块烂石头和杂草搭的狗窝里出来一只小土狗,朝我汪汪叫了几声,四叔朝它喊了一嗓子,它就又回到了窝里。他家的堂屋也还是从前的那三间草房子,石头墙外面的泥已经脱落得斑斑驳驳了,能看到里面的石头,那石头也是当时盖房子时从山里捡来的,有青石,有面石(我们村里的一种土黄色的石头,用锤一砸就成粉面状,所以我们叫它面石),四叔推开那扇木头门,门轴发出“吱嘎”一声响,还拖着长音。我看到门上已经被雨水淋得发白的春联,那是春节时贴上去的,还能看清上面的字,上联是“春回大地人增寿,福到人间门生辉 ”。我说四叔你这春联的字写得不错,四叔说这都是下院你大哥写的,我知道他说的我大哥是他的侄子,他的侄子是我们村的一位老师,毛笔字写得很好看。
进到屋里,由于外面的阳光很亮,这屋子的透光不好,我一时有点眼前一黑的感觉,啥也看不到。四叔在一面墙上拉了一下一根细绳,我知道那是电灯开关的线,我们过去都是用这样的灯线。屋里的电灯亮了,但也不是多亮,我知道那是十二瓦的电灯泡,所以亮度不行,只有有钱人家才舍得装十五瓦或二十五瓦的灯泡,那样的灯泡就亮多了。不过借着这微弱的灯光,我也看清了四叔家的床,四婶子就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就问了一句:谁来了?那声音很微弱,又有点嘶哑。四叔告诉她说南头的**(我的小名)回来了,我叫他给你号号脉。我走到四婶的床前,抓过了她的两个手腕,仔细号了她的脉,我的心里一凉,我知道了她的病情太严重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号完脉我就对四叔说,我们到外面去吧。我和四婶子道了别,就和四叔出了屋子,我把我对四婶子病情的掌握情况给四叔说了,四叔说,我也知道这病是没救了,你看还能撑几天?我想给四叔把四婶子的脉讲一讲,给他分析分析四婶子的病情,但又转念一想,我讲了他也听不懂,于是我就说,勤看看她吧,屋里别离人,我想四叔会理解我的意思。四叔把我送出院子就回了屋里,彼时我看到一只黄鼠狼从他家的院墙外跳进院子里,眨眼间就钻到了院子里的草堆里。
今天听说四婶子已经入土为安,我颇有些惊愕,所以我今天我路过他家那段路的时候,特意朝他家看了看,那是一个高墙大院,屋子也是有点徽式建筑那样的二层楼房,一扇红漆大门紧闭着,我想到已经瘫痪的四叔这时候应该就在这大门里的床上躺着。我又想到梦里的情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怀念梦里的情景,那是我灵魂深处的记忆,我又感到欣慰,因为从前日子很穷很苦的四叔家也过上了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