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父亲一把抓起如秋的头发,另一手朝她脸上左右开工:
“你给我丢尽了脸!”
如秋趁父亲打累了喘气的空隙,冲出院子,跑出胡同,挥手拦下一辆公共汽车,大约半个小时后,公共汽车在省道旁边的停靠点停下来,如秋最后一个下车,天已经黑了。
冬天的风吹在脸上,如秋的心却喷涌着火,她要离开这个家!
她沿着省道一直往前走,那时的公路两边没有明亮的路灯,四周是黑漆漆一片长出冬麦的庄稼地,公路在沉寂的黑夜中无尽的延伸,偶尔有辆大货车从后面驶过,她借着光亮加快脚步。
“出走”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已经翻腾过好多次,每次都无可奈何的打消了。一个女孩怎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生存下来,她没有想好。直到前些天她不小心摔了个碗,父亲就瞪着眼睛骂她“没出息的东西”,她下了决心:离开这个家。
她偷偷地攒了一个月的零钱,二十六块,去远方够了吧。还有最重要的,是一个插着几个针的线板,如果遇到坏人就趁对方不注意扎他几针,然后趁机逃跑。她把钱放在左边的衣兜里,针线放在右边的衣兜里——右手防卫更方便。
她沿着省道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远远地看到前面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是又一个村庄的人家里透出来的。走!继续往前走!要走得远远的!离家越远越好!
脚底下走得热了,有点酸胀,到哪里再停下来,她来不及想那么多,继续往前走,离开这里!
身后远远地亮起两束光,向她追过来,她本能地以为是父亲派的人来寻找她回家的,她奔跑起来,不能回去,不再回这个家了!
一辆轿车在她前面停下来,下来一名中年男人: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高速上跑做什么?”
她看着这个男人,面相慈善,不像个坏人。她没有回答。
“是迷路了吗?”
她点了点头。
“你是哪的?”
“B市的”她说了谎。
“这里距离B市还有一百多公里呢。我先送你到附近的旅店住下吧。明天你再坐公共汽车回去。”
如秋上了车。大约十多分钟后,汽车停在了一家旅店门口。这是如秋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旅店。
中年男人向旅店老板娘交付了三十块钱,告诉对方“这个小姑娘迷路了,太晚了先在这里住下,明天再走。”然后中年男人对着如秋说:
“我叫xxx,是博野一棉厂的职工”
很多年后,如秋一直记着这件事,记着那个一棉厂的职工,直到她快50岁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名字从她记忆中彻底抹去,她也没去按照那个地址去答谢过这个男人。
如秋第一次住在铺着白色床单的房间里,第二天早上上厕所,看到一个长方形的陶瓷缸镶嵌在地上,尾部有一个孔洞,不知道怎么使用。后来她才知道这叫便池。
匆忙洗了把脸,她在旅店门口的公路上拦下一辆大巴车,开往天津的。
买完票,兜里只剩下一块钱了。没想到,攒了一个月的钱竟然这么快就见底了。
坐在大巴车里,她想到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城市的街道车水马龙,人们穿着整齐的衣服去上班……终于向城市迈出第一步了,还有2个小时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