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接触大绿棒子,差不多是在1999年的内蒙。当时,面对人生中那场比较重要的考试,我心里颇不宁静,睡不着了。跑到门口的小店里,弄上一瓶600ml的标配大绿棒子,再让老板切了几片猪头肉,三下五除二地把酒和肉干下去,解决了考前连续两个晚上失眠的问题。好多年之后,自从干上了写材料的活,常听一高人说,喝点酒吧,酒有助睡眠。我信。最近,又听身边有人反映可能是酒精依赖,不喝点就是睡不着。这让我有些警觉了。不管什么酒,终归是少许即可,尤其大绿棒子。
那年夏天,父亲千里迢迢从我那个顶着鱼米之乡的富裕名号的家乡跑过来,由于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不放心我。我那时刚考完试,分数揭晓,但“生死未卜”。父亲经不住村里人和母亲的怂恿,愣是把尚且年幼的猪卖了,七拼八凑了3000元,第一次出远门看儿子。当时,这个方向只有从宁波发往包头的绿皮火车,浩浩荡荡经过7个省3个直辖市,火车无座且贼多,硬座下边都有躺着的人,过道里也横七竖八堆满行李,车厢里到处塞满南来北往的人,随处可见占到座的在下车之前以40块左右的价钱,轻松转让给下家。不过父亲从来都是信奉“有嘴就是路”,世上还是好人多,既没被盗,也没有太多费劲,就摸到我所在的那个地方。那天上午,我们早饭后,集合报告,整装待发,准备要到后山训练步兵班战术,他的出现一下子惊到了我。值班员叫我的名字,出列。我看到他虽然穿着白衬衣,但头发蓬乱、胡子很长,佝偻着腰,乘坐无座的火车从南到北折腾了30多个小时,让他累的够呛,我看到他疲惫的神态,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慌忙把他领到二楼,刚好我们副指导员休假回四川老家了,正好可以有个呆的地方。等别人都走了,他神秘地把门插上,脱下长裤,拿着我给他找来的剪刀,把缝在短裤上的那块布剪下来,布里裹着钱。他说,现在干啥都得找人,让我去找找关系。并且还托人带来了一个七拐八绕的所谓关系的信息。父亲带着我,其实也是我带着父亲,按照那个信上的地址跑了一趟呼市。找到了那个的确是老家的人,在呼市干到副厅级的退休领导,人家很热情,在家里接待并招待我们,还留我们住了一宿,父亲和他们聊的很多,基本也是过去在老家生活的记忆,所认识的赵钱孙李。最终也并没有问到我是否被录取的确切消息。从呼市返回的第二天,我就劝父亲回去吧,如果一旦等到我再次落榜的噩耗后,反而会很伤心郁闷,不如留个念想。他表示同意,也只能如此。送他去火车站那天,我们没有在连队吃饭,出来时天还没有全黑,正好遇上汽车连一台解放出来办事,司机主动停车捎上我们。很快,我先买了票,还是来的那趟车,无非是反方向,158次换成157。进候车厅前,我俩开始找吃饭的地,看到一个店名和母亲同名的小店,便走进去坐下来。要了两瓶大绿棒子,一盘牛肉。边吃边扯了扯老家这那,张家长李家短的闲事,也说了说村里几个人参加高考,父亲把我也算到这个序列之内。我说,我这个和他们不是一回事。父亲不同意,都是考大学,都会考上考不上,怎么不是一回事。说着喝着,酒都下去了,牛肉居然还剩了一大半。我说,带在路上吃吧。帮他拿上包,又被告知要去买一张站台票,才能把他送上站台。透过窗户,看到有座凭窗而坐的人真是幸福。而车车厢的过道上,人挤得已无法走动。火车一开远,我就出站打个车返回了。一路想着,他要把那牛肉拿出来吃也很困难,也许又要舍不得吃,想着回去和母亲分享。在以后的一封信中得知,果不其然,牛肉完成从北到南的旅行后,到家就馊了。后来,由于身体状况不允许,父亲把酒戒了,并且严于自律。算起来,20年前夏天的大绿棒子加牛肉,那是我们父子上次一块喝酒的日子。
军校录取通知书一到,老茂、彬子和我就不约而同地提议喝一顿。上学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看完新闻,向排长请了假,并如实禀报请假事由。排长说,别喝多了。之所以这般嘱咐,我们那个喜欢唱歌,并且组织连队参加全团歌咏比赛拿第一的排长,尽管爱抽香烟,但只要一占酒就脸红扑扑。那天气候怡人,我们仨个同年兵相聚团部北侧——彬子的工作地点。我们一般称其“服务中心”,而实际上三分之二的地域被猪场占了,彬子从不介意自己跟着猪场场长瞎混。为了体现对老友的礼遇,彬子不仅在我复习阶段悄悄地给我送过鸡蛋,还把欢送宴会的地点定在相对高端的服务中心餐厅。我们三当时尽管没有手机可以联络,但却未感知老茂还是我先到,很快齐聚落座。尽管还有猪粪的味道一阵一阵不时飘来,丝毫不影响我们分别的心情。我甚至马上想到:西出阳关无故人,天涯不识君之类的句子来烘托气氛。也是前一年的这个时候,我垂头丧气地送别我的老乡高中郑州高炮学院。他也是纠结了好半天,还是决定叫上我,喝酒。并且这一年,不时用带有军校台头的信纸给我写信勉励我努力而不放弃。 彬子不仅精心准备了扎实而令人欢喜的肉炒肉、蛋炒蛋等货真价实的东西,还将用红色塑料绳捆得结实的一扎大绿棒子,一一解开,放到盛满凉水的大盆里进行了冰镇。那个时候还没有流行用一次性的杯子,我们喝的器皿选择了平时就餐盛米舀汤的白碗,基本上就是一碗,一口干的节奏。他两人很真心地对我表示了祝贺,我也说了大家都要好好干之类的振奋人心的话。但当时的我,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一方面毕竟是再考了一年,加上有些担心复试会不会被淘汰的瞎紧张,因为我亲眼目睹连队一个哥们因为机枪二练习不合格从石家庄陆院被退回两人,一个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再搞了一年,总算被军械工程学院收了,另一个却选择了放弃。另一方面也为三人未能同往而倍感遗憾惋惜,面对残酷,心情略有沉重。尽管彬子的阵地在猪场,但他经常在当地的报纸上发点小豆腐块的文章,我在一个时期曾坚定认为他只是来猪场写生采风,寻求安静的,为的是更美好的理想。他还曾故作神秘地拿出一张小孩的照片,问我知道是谁吗?虽然他的爱情故事一直秘不示人,但我觉得那个孩子的爸爸应该是个军官;而老茂就更让我奇怪了,好端端地大家本来约好一块去教导队的,他就莫名其妙地不来玩了。好在世界很小,我俩分别几年之后,都同时混际在京城,尽管不常见面,但只要约喝已不再局限于大绿棒子了。而彬子在河北某地当上了城管,早已完成从过去管一群猪到现在管小商小贩的转变。
我从内蒙南下江城,再转战到长城脚下的那个兵营,又是夏天。夏天离不开大绿棒子口服液。在那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暖壶除了用来打开水,还有一个巨大而神奇的功能。那时,我们的生活条件已经奢侈到,不仅限于口渴喝凉水那么没追求,但如果反复权衡那些易拉罐的饮料和大绿棒子,还是觉得喝啤酒,性价比可喝性要更高一些。当时,1块5一瓶的大绿棒子,还有一种更高级的喝法。当身体经过一番体能锻炼,大汗淋漓之后,可来到服务社,开一瓶600毫升,先喝上一大口,再敲一个生鸡蛋,让蛋清裹着蛋黄,顺着瓶口而下,与啤酒充分混和,便是调制而成的十全大补酒,据说这种喝法能够快速恢复体力。我因畏惧生鸡蛋的腥味,至今未敢尝试。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大家以暖壶伪装掩护,来包裹来接纳来表达对大绿棒子的热爱,实属无奈。后来,大家慢慢有机会外出,也会悄悄喝点,一般都会去道北一家东北人开的叫“刀削面”的小店。说实话,我们从来没有吃过那儿的面。我们只是喜欢用扎啤杯装的冰镇大绿棒子。其实我们也尝试过扎啤的口感更好,但总觉得还是没有瓶啤普京质朴实在,也便于计量操作。那家店除了烧烤的羊肉串良心而地道,还有烤豆腐卷也很有特色,令人回味,所以一直让人纳闷的,为啥店名定位刀削面,而撸串才是店的真味。我们去后,老板一般会问:“屋里,还是外边?”我们一般都会选择门口树下支桌,迎街边撸串边畅饮,无论我们进行到几点,店主从来不催打烊。那儿之所以让我们流连往返,还有一个因素。店主的儿子经常来回跑堂服务,也不知道小伙上不上学,戴个眼镜,左手没有小臂,在靠上的半个胳膊上,长了个如同小鸡鸡般的小多肉。每次看到他晃荡的前臂,哥几个心就不由得一揪,赶快下口酒。我们几个当时就约定,只要能出来嗨皮,就到这,只到这。而这几年,据说那儿也拆迁了,恐怕再也很少有人知道“刀削面”那个店了。
之前,真的没太注意大绿棒子是哪儿产的,后来一直在京郊东北部生活,也就熟悉了顺义人对燕京,对普京的情感了。一般每年六月六日是顺义的啤酒节,意为六六大顺。大家可前往水上公园参加各种活动,各种啤酒花园也是热闹非凡。有段时间,突然睡眠不好。又想起考学时的那个曾经的良方,弄上一筐大绿棒子开喝,但一个两个,完全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于是把剂量加到了六瓶3600mI,结果非但没有起到催困的效果,开始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乱打电话,满嘴酒话,更加亢奋,晕菜了。老宋讲,上次他们四个老男人吃饭,点了一瓶大绿棒子,想每人一杯,服务员上酒时只上了一个杯子,说让她再上三个杯子时,服务员睁大眼睛惊异地说,四个人喝一瓶?·····唉,不是大绿棒子酒不行,而是喝多了真的晕。
一般每年老家农村的妇女一般都不喜欢啤酒,并且掬起鼻子,说闻不得,有尿骚味。恐怕没有哪个男同志会这样认为。有段时间连队周周会餐。连长规定,每人半瓶大绿棒子。排里小崔刚到连队时滴酒不沾,现在也成了“啤酒小王子”。眼下很多饭馆又提前打出“啤酒免费,开怀畅饮”的广告,而我们已过了趋之若鹜、较劲狂歌的年龄。虽然普啤的味道没有老家的桔子气酒那么甜,但大绿棒子的经典老款,是有情怀可追忆,我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