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完美

        我养着几盆文竹,植在紫砂的浅盆里,配以玲珑的石头,透着一种幽雅的气息。朋友看了很是喜欢,就要走了一盆。

        一次到朋友家去玩,忽然发现茶几上那株本来郁郁葱葱的文竹早就变成了枯黄一片。我一向对不会养花而又非得逞强养花,以至于把花养得蔫吧吧甚至死亡的人非常鄙视。总觉得花草也是一种生命,既然养就要全身心的投入,若是三心二意,只图一时新鲜,过后心不在焉,任其自生自灭,就是冷血的荼毒生灵。

        我无不遗憾的说:“既然死了,就赶紧丢了吧,留着盆死花多煞风景!”

        “死了就不好看了吗?你看,多像一盆漂亮的雕塑。”盆友一副欣喜的神情望着干枯的文竹。

        朋友的一席话使我为之一震。枯黄的文竹静立在紫砂盆中,就像一株大漠中擎天的胡杨。金色的枝干,铁艺般的弯曲伸展。叶子虽已枯黄,却并未凋落,坚毅峭拔的铺展着,有一种颤动的金属质感。喔,这不是活脱脱的一幅镀金的铁画吗?原本文竹枯死的遗憾顿然消失,而兴奋敬慕的感情油然而生,情绪的反转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于是内心不由得一阵感叹:世间万物,九憾有一美也未尝不可,如果过于追求完美反倒是一点都得不到。

        其实,生命的存在无不是一种充满遗憾的矛盾体。正如《西游记》中唐僧将打湿的经卷不慎沾破而懊悔时,孙悟空说了一句话:“……盖天地不全,这经原是全全的,今沾破了,乃是应不全之奥妙也,岂人力所能与耶!”因此说,如果能在变幻无常的生活中,学会遇到不如意时,不对抗、不逃避,改变能够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那么,人生不管如何跌宕起伏,都能活得安心快乐。

        我有一本影集,里面装着爷爷、奶奶以及我小时候的各种照片,它承载着我很多美好的记忆,自视弥足珍贵。因此每次打扫卫生、搬家都要小心保管,唯恐丢失。后来还是不慎将它与废品混在一起处理掉了,为此我伤心自责了好久。似乎自己丢掉的不是相片而是亲情和童年。时过境迁,这才发现相片虽然丢了无法改变,但爷爷奶奶的音容笑貌依旧如在眼前,童年的自己也依然时时跳入眼帘。反而因为没了照片我更加珍惜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我一位朋友的父亲患癌去世了,她曾一度非常悲伤。好在她的父亲生前留下了很多视频资料,这些视频让她感到父亲似乎音容宛在,所以每天晚上看一下视频就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可惜她一不小心删掉了,后来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恢复。她一直为此感到沮丧与自责,觉得自己对不住父亲,是自己把美好的记忆弄丢了,这种情绪影响了她很长时间。

        我安慰她说:“你错了,弄没了视频难道不正是冥冥中你爸爸的希望吗?你长期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作为爸爸难道会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受到如此的折磨吗?让你删掉视频也许就是父亲疼你爱你的另一种表现,你不要辜负了你爸爸对你的关爱和期望。删掉了就删掉吧,别忘了你还有妈妈、老公和孩子,你并不孤独,生活总得向前看。”

        此后她改观了很多,不再为丢失了视频而自责和懊悔。正如她自己所说,放下了才发现其实生活并没有那么多不如意,只是我们混淆了未来和过往。

        现在再去看这盆文竹,似乎它的生命并没有完结,而是以一种崭新的方式生长着。

        是的,一切事物都有另一面,只要学会用合适的方法去发现它。要知道,所有的不满后面都有一个理所当然的应该。每个坏情绪后面都藏着一个呐喊的爱。生活总有辛酸的泪,总有失足的悔,总有幽深的怨,总有抱憾的恨。而生活又总让我们泪中带笑,悔中顿悟,怨中藏喜,恨中生爱。要学会欣赏那些缺失,放大那些可能的完美。只要你心向完美,这个世界就必定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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