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艰难地从被窝里挣扎起来,穿好荒漠大衣后笨拙地往营房外走去,替换上一班巡逻岗。
蚌埠的冬天如同哈默林演奏的小调练习曲,它以最卓越和稳健的方式让人感知寒潮沓至。作战靴似冰窖般吞埋我半截小腿,手中的警棍也无情地抽走掌心里仅存的一丝热气,使我全身筋骨僵硬,宛如吊线木偶。
一股满怀恶意的冷风从背后钻进我衣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无奈地把武装带扎得更紧快步往漆黑里去。
想起地形学里所讲北极星判别方位,我努力把头仰高,确保自己观察到夜空而不是远方犬牙交错的山脉。大熊座,仙女星……才刚判别出星座,眼里却已涌满了受寒而出的泪水,我悻悻地低下头,用袖口把眼眶沾拭干净。
夜巡过半,驻足在梧桐下,我倚靠着它粗壮的树干背风小憩,静谧的萧瑟里我似乎闻到了花馍的香气,忽的就想起姥姥蒸好的花馍,那是我儿时除夕夜里所最企盼。
姥姥在除夕当天要给家里做好二十几道菜品,炸炒炖煮样样齐全,繁杂的食材都需要在头一夜里提前收拾利索,但姥姥一定最先把蒸馍用的发面准备好了搁在一旁,再用黑色的大瓷盆扣上,她的小外孙最爱吃花馍了。
左揉三下,右揉三下,一双巧手把馍做成天地间飞鸟走兽,每一只馍都有白花花的身子,上面用去核的红枣点缀。除夕早上我一定是闻着花馍的香气醒来,我便从被窝里探出头,大声把姥姥呼唤过来,姥姥便把沾满生食的双手背后,弯下腰来用鼻子蹭蹭我额头:“亲疙瘩,花馍馍给你蒸好了,你快起来吃罢!”
啊,最疼我的姥姥,我那最可爱的人弃世已数年,老人离开时我还在基地参加暑期集训,家里人怕我分心受伤直到我集训结束才告知我这个消息……倘若老人知道她最疼爱的外孙此刻正戎装夜巡在寒冬里一定会心疼万分的,想到这里我只感到鼻腔阵阵酸楚,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
在眼前的一片晶莹里,我终于看清了北极星,它在这至暗时刻散发出极昼般耀眼的光,我调整好呼吸,抖擞了精神,跟随着北极星指引继续在夜巡路上,这一次为了右臂军章,为了花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