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学习上的任务特别多,一天到晚神经紧绷着,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一种累瘪的感觉。
焦头烂额之际,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段话:“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大雪连接下了许多天,湖中没有人也没有鸟,万籁俱寂。我穿着皮毛衣,带着火炉,一个人撑着一叶小舟,独往湖心亭看雪。冰花一片弥漫,天和云和山和水都是菜皑皑的,我甚至能闻到雪花细腻的气息。还有在湖上看到的影子,一横,一点,一叶小舟,两三粒人影。
我在脑海里默默地念着全篇,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动。
这是某种内心的宁静和天地辽阔万籁俱寂的感动,没有作业,没有烦恼,没有周遭的一切,我的内心在湖心亭看雪。
也有点蜉蝣于天地,沧海之一粟的人生虚无感,福地洞天之间,人类是多么渺小,不过茫茫一点,却总放不下许多东西。
此刻北京,灯火阑珊。十丈红尘,万里繁华。四周车流不息,到处都是残年急景。我立在天桥上,心里突然就起了一阵奇异的感动,那种感觉,似悲似喜——是一种天地悠悠之念,顷刻间,混沌的心景,竟澄明清澈起来,蓦然回首——那个18岁的自己变成一团模糊,逐渐消隐。
我感到脱胎换骨,骤然间,心里增添了许多岁月。
这样的感觉出现了不止一次。
高中时候,我坐在校园里,看看天上云的变幻形状,听风声在耳边低吟,感受草地上的虫鸣,偶尔鸟叫,内心里一片平静,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瞬间觉得自己渺小到不配被这个世界记住。
我有听到过河里的冰一点一点破碎的声音;我有在冬风里倔强行走过几多个月夜;我有在黑夜里对抗过一整本物理练习册;我有在操场上避世独坐,看着别人欢笑;我有在宿舍的床位上为不如意的成绩彻夜难眠;我有在被窝里咬着校服肆意流泪,早晨醒来眼睛肿到睁不开;我有在学校的长椅上绝望的坐着,认命地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像曾经一样优秀了。
任何人都不明白世间的风是怎样吹拂我额前的碎发;不明白我云淡风轻地演技下是怎样的言不由衷;不明白我宁愿独孤求败也不愿聚众捧场的倔强;不明白我大刀阔斧,章决句断的背后是怎样的踌躇不前;不明白当时的我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我无法说给任何人听,我不知道有谁能够理解。因为我自己都理解不了,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再读《湖心亭看雪》,给了我心灵上的另一番觉悟。
作者独自一人乘一叶小舟到了湖心亭上,发现在这样一片寂静的天地中,居然还有两个人铺着毡子,相对而坐。他们看到作者,也很惊喜。这一天如此寻常,竟有相同心境的人在此相遇。作者和他们尽力喝了三大杯才告别,下船时,船夫也喃喃说:“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这篇文章,初读时就给我想哭的冲动,并不是因为世俗意义上的孤独,悲伤,难过。而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懂得”。
世间可相遇的地方太多了,但没想到,会有和“我”一样的人,在相同的时间和空间里为着同样的目的相遇。
人生何处不相逢——大概这就是如此广袤寂静的宇宙中能带给我慰藉与欣喜的事吧。渺小的人在无尽的空间中遇见了不可替代的知己,面对突如其来的不谋而合,哪怕相遇只有一秒,却也是件值得流泪的事。
就像在热闹非凡的鞭炮声中听见身后硬币落地的声音一样,小小的我感受到天地间永恒的孤独。
不苟且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安静的热气腾腾吧。
赶上一场好风雪,行走在寂寥天地间,撞上一二不相识的好朋友,干上几碗痛快酒。这样的日子,我们没有过的,可以有,有过的,可以再有。
敬,遥远的相似性。
敬,所有不期而遇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