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到头是一场风的空
树在天地间丢了东西
——刘亮程
终于有这么一天可以毫无顾忌谈起学生生涯,谈起过往那段青涩的初恋,甚至谈起逃课打架奔放的少女时代,而这也恰恰足够证明回忆是一个人的精神依赖。
最近想写一些故事,关于身边人的,也关于自己的,亦或是对这个世界不太成熟的愤懑感慨。一千零一个故事,这是一个伊始。
在属于我的那个年代,“铁匠”这个词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个词串起了童年的很多记忆,也承载着心底些许的无奈和遗憾。
那个地方,被称之为“甜城”,是国画大师张大千的故乡,也是我第一次认识“铁匠妹子”的地方。
上小学前的记忆大多是在西林寺旁边的四合院,院子里有几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菜园,菜园旁边有一口长满青苔的老井,角落里有一个外婆圈起来养了几只鸡的小棚子,我第一次看见母鸡下蛋就在这里,小心翼翼捧起鸡蛋,手里还能感觉到蛋里一丝热乎的温度。院子旁边,有一栋废弃的4层小楼房,院子里足够宽敞,小时候,四合院便是几个小孩子的乐园天堂。四合院大门外是一条三米多宽的黄泥巴路,对面并排着一个个小池塘,从马路这头连着那头,靠近西林寺的那片地,还藏着几颗芭蕉树和甘蔗林,我们几个小孩子从院子跑到小楼房的楼顶,又从楼顶跑到门外的池塘,每天重复同样的事,直到听说四合院要拆迁,大人们连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也顾及不了,带着房子里值钱的东西去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铁匠妹子”也是从这时候离开的,二十年后,我记不起她的真实名字,她的样貌,她说话的声音,只记得她是四合院旁边铁匠铺的女儿,记得一个扎马尾的模糊影子,还记得不知什么原因我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耳光。
“铁匠妹子”的家应该就在那间小小暗暗的铁匠铺里,这里与其说是铺子,倒不如说是个简单的棚子,一个四面漏风的遮雨棚。地面油腻腻,黑魆魆的,房子里有一个火炉,占去铺子的一半。我从来不肯踏进棚子里,每次都在棚子外面叫着“铁匠妹子”的名字,然后把她拉到四合院里玩捉迷藏的游戏。院子里的其他孩子都比我和“铁匠妹子”大,自然而然我俩就玩儿到一起。四合院外面的池塘有很多河蚌,大人们时常会从池塘里捞起来一些,我们守在旁边,趁大人们不注意,把捞起来的河蚌悄悄拿走,用手捣鼓河蚌打开的壳,两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差一点被这只活物夹住手,吓得一扔,沾的两人满脸都是池塘的黑泥,然后对着大人做一通鬼脸,在呵斥声中小跳着跑开 了。
如今西林寺旁边,池塘早就被掩盖,那段黄泥巴路也被今天这个时代的水泥路替代。那时候的下雨天,我们在黄泥巴的路上走啊走啊,双脚踩下去的都是深深的泥印,总得小心翼翼走完这一段路,怕摔倒,怕掉进池塘,终究时间让这段路变了模样,也改变了这代人的命运。后来随父母在他们工作的地方读小学,来年放寒暑假回到四合院,这里早已被拆的面目全非,听大人说“铁匠妹子”的家搬到了市里的小区,铁匠铺也没有开下去。
前几日看见新闻里说都市中的好些铁匠铺都转了业,在七八十年代,老百姓家里的菜刀还有农耕器具都是出自打铁匠之手,每月收入将近30元,当时也算是高薪职业。如今,纯手工的铁制品工艺渐渐地被机械化所取代,打铁匠这一职业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不明白这个时代到底是进步还是在后退,我们的回忆不停被吞噬,早年的愿望就像黄泥巴路,被一点点踏平,变得跟所有城市的路一模一样,我甚至找不到那些年的池塘是在哪个地方,被砍掉的芭蕉树和甘蔗林还会不会再长出来。
记得有一句话大概是这样说的:多少年后我才知道,我们真正要找的,再也找不回来的,是此时此刻的全部生活。它消失了,又正在被遗忘。
正如,那一个被遗忘的四合院,还有消失的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