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三十岁。和我郑重地打招呼。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撞一下我这水桶腰。
今天,三十岁。十岁的时候,觉得三十岁是一个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年龄,仿佛与我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
今天,三十岁。二十岁的时候,觉得三十岁是一座可以目测,但不可以步测的路途。这路途的终点,是柴米油盐的一地鸡毛。
今天,三十岁。孔子曰:“三十而立”。“立”什么呢?立功?立业?立家?立身?“立”字写来,不过区区几笔,可是于一个人而言,“立”是艰辛的,也是艰难的。
今天,三十岁。回望来时路,感谢挚爱亲情,感恩相濡以沫的爱情,感动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陪伴和支持。
今天,三十岁。就在这个三十岁即将成为历史的时候,老家的母亲打电话来。娘俩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母亲突然哀伤地说“那个谁谁谁去世了……”刹那之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亦或是刚刚走出教室,出现了短暂的幻听。再一次追问,核实,才知道是事实。那一刻,独自一人行走在暗夜里,突然有种千斤的黑暗,压在胸腔之上,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大概是今天,听到最叫人震惊的事实。而且,这个事实,是一个噩耗。
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在混混沌沌之间,走过了三十年。一个人的一生,那么短暂,还能有几个三十年,用来肆无忌惮地挥霍,趾高气昂地享受?
今天,三十岁。似乎有了芝麻大的一点醒悟,一点觉悟,一点顿悟。
今天,开始上《红楼梦》选段之《香菱学诗》。从前,也就是第一次讲这篇课文时,是怎么讲的?此刻已经没有了丁点记忆。不过,翻开从前的教材,那篇课文上,自己只简单地标注了几个小标题,简单地画了几条横线。除此之外,什么有价值的标注都没有留下!
这一次讲《香菱学诗》,距离上一次,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这四年里,又经历了多少事!再读《红楼梦》,再看《香菱学诗》,那感觉,与从前,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且不说是对《红楼梦》这部作品的认识和了解,对作者曹雪芹的认识和了解,就只香菱这个人物,就多少有了一点自己的看法。香菱是个苦命的女子。三岁时被拐,长大后好容易有公子愿意娶她,结果那公子被另外一个人打死。自己又被别人霸占,做了人家的侍妾。做侍妾的女子,相比千金小姐,是差一点距离。可是,只要安稳,只要和睦,只要能知冷知热,不也是不错的么。但香菱没有那么幸运,她被人折磨,结局悲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红楼梦》里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女子,在作者笔下,她爱笑,她爱诗,她爱大观园里的生活,爱与她朝朝暮暮的女子们。作者为什么要安排“香菱学诗”这一环节?为什么对这个名列只在“又副册”里的女子,有这样生动且深情的描绘和赞美?
所有的小人物,都是值得同情的。所有的小人物,虽然可能她出身卑微,她家境贫寒,她相貌平平,她资质一般,可是,只要她的生活里,还有诗意,她的生命里,还有远方,这就足够足够了。
作者在写香菱的生平际遇时,又何尝不是在重温和再现自己的生活经历。三代近六十年的江宁织造之职务,让曹雪芹的确过过一段“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福贵公子哥生活。可是,家人被革职抄家后,他的繁华与福贵,就成了一场空梦。成了水中月,镜中花。生命的大起大落,激发出曹雪芹冷静而深刻的文学与才情。他用隐忍而平和的笔调,向后来人诉说着一段六朝旧梦……曹雪芹也许在被抄家的那一刻,他曾死过。可是,文学,再一次让他重生。他终于看透了滚滚红尘。人世,不过太虚幻境。一切生命,有繁盛就必然有衰微。没有谁能逃脱这样的宿命。
雪芹在《红楼梦》里实现了人生的价值。香菱呢?在她自己的一首一首诗作中得以涅槃。作者用这个小人物,其实还想告诉读者:即使你是一株狗尾草,即使你是一株野百合,你也同样有自己的春天。
读诗论诗写诗,让生活不再干瘪,让生命不再苍白,让灵魂不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热爱吧,热爱你的生活,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天!
热爱吧,热爱你的生命,哪怕你的这半生,没有惊天动地的一件事。
热爱吧,热爱你手边的每一个日子,哪怕这日子,苦得如黄莲。
想到了白茹芸大姐。一个农民,对诗词那么那么热爱。是热爱,是执着的热爱,让被苦难亲吻过的白大姐,有了活着的底气,活得精彩的底色。
香菱何尝不是此?雪芹何尝不是此?
好好儿活!
(2017年生日随记)
(2017/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