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侠缘（九）
中篇连载
走在广州繁华的夜市，柳毅还心绪不宁，像赶路一样行色匆匆。炫亮的店铺超市，柳毅却没有任何游逛购买的欲望。只是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提醒他晚饭还没吃。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找到一个食品店。进去才发现里面很宽敞，陈设很洋气，还有几个外国人在喝咖啡。柳毅没出过什么远门，有点心虚不自在。想自己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不至于土得让人看不起，便背着手流览橱柜。柳毅想吃个新鲜逐一看个遍，品种太多还真挑花了眼。想来想去，叫了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大煎饼。服务员用个很精致的纸盒装好送了过来。柳毅掏出20元钱递了过去。服务员却不走，很礼貌地说：“先生，这玫瑰比萨是75元钱。”柳毅的脸红了起来，忙换一张百元大钞。接过找回的钱，逃也似的离开。
来到大街上，柳毅决定到火车站去尽快回家。然而，火车站在哪？地铁怎么坐？都全然不知。他毫不犹豫坐上了一辆“的士”。还好只收他30元。他觉得运气算不错，有返程的车还买到了票。只是要候车四个小时，这对柳毅来说不算什么。
候车室不算太冷，还有电视看。柳毅这才开始仔细吃起盒子里75元钱的“煎饼”来。刚才是热的，现在已经冷了。好在柳毅喜欢吃奶油，闻着玫瑰香胃口大增。一阵风卷残云全下了肚。味道没什么特别，觉得75元钱他妈的还是太贵了。这时，电视里播放的当地新闻吸引了柳毅的全部注意力。火车上的抢劫案惊心动魄，旅客勇斗三名歹徒，男扮女装的首犯畏罪自杀被擒，目前仍在医院抢救，尚未脱离危险。据旅客反映，有一名智勇双全的年轻人制服歹徒后悄然离开，警方正在寻找此人下落。柳毅心里默念，周老板没死也好，不过他是惯犯，真做了不少坏事，可能要判许多年。
车厢里人很多，离春节还有十几天，多是打工回乡过年的人。柳毅绻缩在角落里，心里感到十分孤独寂寞。坐了火车坐班车，走出车站，胖子好像专门来接他似的在门口等着。柳毅面色不好，胖子把他拉到自己家。叫老婆煎了两个荷包蛋先让柳毅吃了。胖子问：“见着龙丽么？她怎么样了？”柳毅沉默了一会儿，把协议书递给胖子看。胖子两夫妻便开始骂了起来，连骂的用词都惊人一致。
吃过午饭，胖子陪柳毅去找龙丽的哥哥。这又是一次尴尬的会面。当面与龙丽通话，谁都清晰听到龙丽在哭，反复说对不起柳毅。龙丽的哥哥严肃的表情转为些许的愧疚。一同到民政局办了手续。第二天，柳毅叫胖子帮把龙丽的嫁妆搬上车，柳毅不忘把那存折塞给了龙丽的哥哥。龙丽的哥哥欲言又止，只是拍了拍柳毅肩膀，和他握手道别。柳毅的一场婚姻就此宣告结束。
这天夜里，柳毅没有食欲，一个人在家里的两室一厅转了两圈。崭新的冰箱、洗衣机一搬，房子就显得宽敞多了，人也觉得空虚多了。他没有开灯，静静地躺在新买的席梦丝床上，任冷悠悠的月光照在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柳毅以为胖子过来了，起身拉亮灯开门。进来一位老人，柳毅终于认出，脑海里的印象突然清晰起来。“怎么是你，快请坐。”老人点点头，坐了下来。柳毅有些激动，道歉家里连开水都没有，说着要出去买点东西来招待老人。老人拦住说：“孩子，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问我，还是多聊聊吧。”老人很仔细地看着柳毅，表情复杂，有欣喜、有慈爱、有伤感。柳毅说：“我去医院找过你，没找到。”“我姓龙，是你外公。这几年我一直在留心你。很满意你的所作所为，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柳毅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把抓住老人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涉及他生命意义的稻草。此时激动脆弱近乎崩溃的他，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他需要渲泄，需要找到灵魂的归宿。“孩子，外公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你母亲死得早，父亲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为你打基础和锤炼你的意志上。想不到你有本事也能重诺守清贫，人品好是成大器的前提，我们墨清宫后继有人了，我高兴啊！”说着老泪纵横。祖孙俩谈了一夜，柳毅终于知道这两三年自己的一切没有脱离外公的视线，就连公园里的小鸟、纸条似乎都是外公的精心设计。最后，约定给柳毅一个礼拜时间处理好自己的事，然后启程。
把外公留在家里，柳毅要尽点孝。出门之后，精神抖擞起来。心里已经计划好了要做的几件事情。先买了200元的东西，到胖子家送给他老父亲，说知道老伯今年七十大寿，自己可能出远门，提前来拜寿。胖子一家感到愕然。再是买了好些香烛冥钱，到父母坟上烧了，跪倒在地，磕了一阵响头。每天买好酒好菜回家，陪外公喝酒聊天。柳毅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有三个晚上带着面罩出门，深夜方回，外公也不多问。
临走前的晚上，柳毅单独请胖子吃饭。在县城高档的酒店包厢里，柳毅要了一瓶百多块钱的白酒，点了三个大菜三个小菜。胖子糊里糊涂喝酒吃菜。他不知道柳毅为什么如此破费。酒过三巡，柳毅说：“从小到大我们都是兄弟，你为我做的一切，终生难忘。其实我很想帮你家做点什么，你哥现在当县委办副主任了吧。我很佩服他。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兄弟，喝杯告别酒吧。”胖子一把抱住柳毅大声哭了起来。口里嚷道：“人生有几个知己朋友，我真舍不得你走，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写信给你，这里是我家的一套钥匙，黄包车由你去租给别人，钱归你，多孝敬老爷子。家里的东西，只管拿去用，放在那也会坏。你隔段时间过去看下房子就行。”
酒瓶见了底，杯盘已狼籍。两人搀扶着出了酒店。把个新城老街逛了一遍，至深夜分手。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的班车。胖子两夫妻目送柳毅和一个老者上了车。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胖子身边。哥哥王耀祖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下了车。王耀祖恭敬地说：“王书记，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柳毅要走的。前两天，公安报告，说近来活动较多的两个黑帮老大被一个蒙面人治了，一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腿。也许就是……”王书记没答话，向班车挥了挥手，终于看见了柳毅的半张脸。
( 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