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我挤上了回家的高铁。邻座是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仿佛这节摇晃的车厢就是他第二个工位。
车窗外,暮色中的田野飞快后退。我想起小时候,父亲骑着二八自行车,载着我穿过十里乡路去镇上赶集。那时的风里有稻香,有蝉鸣,有父亲后背渗出的汗味。现在,高铁只需四小时就能抵达故乡,可我与父亲的距离,却似乎比从前更远了。
车厢里此起彼伏的电话声:"妈,我上车了,不用等我吃饭。""老板,那个方案我在车上改,保证到站前发给您。"现代人的乡愁,被切割成碎片,散落在信号时断时续的手机里。
深夜到家,母亲执意要等我一起吃年夜饭。桌上的菜热了又热,父亲的眼皮重了又重。他们守着电视,音量调得很小,生怕错过楼道里可能响起的脚步声。我推开门的那一刻,母亲慌忙起身,差点打翻汤碗;父亲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
厨房里,母亲一边热菜一边念叨:"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我特意多放了冰糖。"父亲则翻出相册,指着照片说:"这是你小时候,这是你上大学那年..."他们的记忆似乎永远停留在我在家的时光,而我却总是匆匆来去,像一只候鸟,把家当作驿站。
年初三,我又要启程。母亲往我行李箱里塞腊肉、香肠、腌菜,仿佛要把一年的牵挂都装进去。父亲站在阳台上,目送我上出租车。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街角。
高铁启动时,我收到一条微信:"儿子,你妈说忘了给你带新织的毛衣,下次寄给你。"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突然明白,这趟归途,不仅是地理上的迁徙,更是心灵的摆渡。我们在城市与故乡之间来回奔波,在梦想与亲情之间寻找平衡,在快与慢、新与旧之间,完成一次次生命的往返。
而家,永远是我们出发的起点,也是归来的终点。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归途变成了另一种离别,重逢变成了另一种等待。在这飞速流转的时代里,我们都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途,寻找着那个能安放疲惫与思念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