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第十回 我许诺一生陪伴


在武汉的春天与夏天,从来都是眨眼就过去。三月,更像是一个过渡到极致的月份。冷与热,就是月初与月尾。

宿舍的一切,在三月十五号来临之前,全部打包寄回了渔北市。一丝不留的离开,才像是一场盛大的毕业。

我更像是对于渔北市有一种存在心底的情感羁绊。对于离开一个城市,是这样的坦然。好像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在思考离开。

身边有几个朋友,不理解我为何是想要回到一个千辛万苦而逃离的小城。这是他们的说法,他们用“逃离”来形容自己离开过的小城。表达着这样一种愤慨到极致的一种自由论调。另外的一座城,对于年轻人来说,陌生感与新鲜感是并存。

从陌生中诞生的新鲜,如同是蛋糕上的鲜美奶油,好看但不一定好吃。

我是一个不爱吃奶油的人,所以我只是隔着玻璃观望,最后离开。

我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想往前走的人,而是更愿意去保留在美好的一个人。但现实中,很多时候是身边人的种种说法在推着自己往前走。这种被动,可能是在大学里,才开始结束。甚至于,在俊哥离开人世后的几月中,才真正下定决心,不要让自己这样的被动。

三月十四号,我到家。望关村不大,关于小叔结婚的喜讯,早已传遍各个角落。

很多人都在感叹,这一个婚礼,是田老爷子等了大半辈子的事情。爷爷在这一段时间,精神大好。整个田家,在这些天中,都处于一种喜悦中。对于小叔,他们等了很久。我也等了很久,还曾跟小叔开玩笑——“你再不结婚,我都要结婚了!”

回到家里的这个夜晚,爸妈告诉我一个关于大伯家的消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生育一个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们想领养一个孩子。而且,领养的事情还进展的很顺利。领养的是一个女孩,他们准备取名叫田婧。小名叫静静。

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蓝烟说过的话,家里没了儿女的家,怎么叫家?也许,静静在大伯家里,对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慰藉。这一点,从取名就看的出来。

最关键的是,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胡果果。虽然她成了大伯家的干女儿。但她明白,自己始终不是南方人,而且工作还是北京。这个领养的事情,也便是顺理成章。

这一夜,我没睡多长时间。可能是因为胡果果在武汉与我的那一番对话。我记忆犹新。第一次见面,她当初说不想告诉我原因。而我现在从爸爸嘴里知道的原因,还有那些推测,是真的吗?脑海中的各种蛛丝马迹,我像是一个侦探一样,抽丝剥茧的想着。可是,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答案。但我对于之前的真相,从心底里,产生的疑虑。

三月十五号。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公作美,天气晴朗。

按照以往的风俗习惯,许岚进入田家都是要让那些长辈来背。但如今,爷爷这一辈的长辈,活着的人都不多了。这个仪式只是象征性的说了一下,而由于许岚怀孕的事情,整个田家都知道。所以,很多习俗一律从简。

除了一个环节,那便是敬酒。可能她可以不喝,但每个来访的宾客,都必须敬到位。

每个人都在新娘子的敬酒中,年长了一个辈分。

我陪着爷爷是坐在内屋,在他的再三要求中,给他倒酒。

一盏未尽,一盏又盛。

数十桌的酒席,在众人的热情中,小叔的酒量是明显变大。可能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看见小叔喝酒如此之多。

气氛到了一定程度。外界的人群喧闹,随着音乐在村子中回荡。这一天,是预告着许岚真正进入田家。很多时候,一个女人在步入另一个家庭没有这样的仪式,是不可宣告的秘密。就算是世人都认同,这个气氛活跃的流程一定是要做的。

此刻精致脸庞,淡妆梳理,头发盘起。此前进门的白色婚纱,已经换成了正统的红色旗袍。

此刻,她最美。此刻,她是小叔心里的最美的风景。

从我这边隐约可以看见的透明桌布里,我看到他们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小叔今天的发型很正,晶莹闪亮的一些东西在发间,反射着房间的灯光。大家的笑容很多,言语间的祝福多多。

在她的旁边,坐着她的母亲。在他旁边,坐着他的父亲。

我突然觉得,此刻小叔与许岚的婚礼,像是在了却这两位已然到了风烛残年的老人,心中最为放不下的心愿。

司仪问了很多问题,我只记得小爹对许岚说过的一句——“我许诺一生陪伴,这一生的时光我们会好好的在一起,一起到头,一起变老。”

我在酒席中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听着爷爷与许岚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聊着。那天从蓝烟听来的消息,此刻感觉爷爷的精神矍铄,丝毫没有任何的问题。我心中的担心,在热闹的婚礼中,像是被热闹慢慢融化了。

也许,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我心中默默地想着。

“我这小孙子的小名,我很多年前就起好了,叫君君。”爷爷笑着说道。

“他们愿意就行。我不介意这些。咱们这是等一天是一天,看一眼是一眼。君君——我觉得很好听。小岚,你觉得怎么样?”许岚母亲接着说道。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许岚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肚子,笑意十足地说道。

“我想一定是男孩。前几天,不说还踢你了吗?”小叔说道。

“哈哈——”大家都一笑。

“宏志,景儿的小名也是他爷爷取的吧。”我妈在笑声过后,转头看着我爸说道。

“恩。除了齐熙,基本上都是爹的取名。”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姑,说道。

“对了,齐熙她晚上回来吗?”我再问了一句。我这次回来比较着急,都没有跟她联系。她毕竟已经到了高三的特殊时期。还有三个月,她就要高中毕业了。对于她来说,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她给我发短信是说晚上回来的。小舅结婚,她肯定要回来参加。”小姑回答道。

“我记得——记得——齐熙的名字是那个——孟秋京取的。”爷爷突然插了一句。

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个已经离开多年的女人,曾经是大伯的妻子。

因为爷爷的这句话,饭桌上的几人都是猛然止住言语。不知道爷爷为何突然之间将这个名字记起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

“爹,你记错了吧。齐熙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她起的。我记得齐熙生下来的时候,我都还想给她取过名字呢?”我爸立即补了一句。想将这个话题,彻底转移。对于这个名字,此刻坐在旁边的大伯和大妈,这是不可触及的雷区。

“哦——”爷爷好似没在意,点了点头。

“孟秋京是谁?这个名字,还不错。”许岚母亲再次提了一句。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仅仅只是一个对于名字的好奇。

“她是我的大媳妇儿。呐——就是她了。”爷爷一笑,手里的酒杯递送的方向,就是此刻大妈坐的位置。

“恩。果然是人如其名,很漂亮。”许岚母亲再次接了一句。

我心里一个咯噔,我此前感觉消失的担忧。此刻如梦魇般,再次涌上心头。蓝烟给我说过的那些话·······“田爷爷是神经性衰弱,加上高血压,中风,心脏还有问题。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记忆衰退,不认识人,把人的名字颠倒弄错。就是我们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他把我叫成田俊,把我叫成小叔的名字。这些都不会有什么。而且,我们都不会计较。但此刻,他把关晓芸叫成孟秋京,这个名字所涉及的不只是名字本身,还有源于大伯与孟秋京的恩恩怨怨。

而爷爷的病情,在座的几个长辈,几乎都了解。但爷爷的话,却是让此刻的他,成为看似清醒,却又不清醒的状态。

我突然觉得,一种看似平衡的气氛,悄然间被打破了。

“看来我今天来错地方了。这个位置,你还是把孟秋京请回来参加吧。我还不知道,我没这个资格。抱歉。”关晓芸放下碗筷,站起来,看了大伯一眼,直接就准备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这是干什么?”大伯也站起来,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情况。我只是知道,我今天被人认成孟秋京,我是凭什么在这里坐着。凭她孟秋京的名字吗?我有病吗?”关晓芸的眉眼一顿,直接开腔说道。

“好。我们不在这里吵。我们出去谈。”大伯一听,直接将她的手拉着朝外面走去。今天是小叔的婚礼,他很明显不想这样的将场面弄僵。

“就在这里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关晓芸又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这里说。”关晓芸一甩手,声贝加高,说道。

“今天我不想跟你吵。宏远结婚,是个大喜的日子。”大伯沉声地说道。

“你也知道是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我成了孟秋京。真是大喜的日子!!”她说道。

“我跟她多少年没有联系了。你非得抓着这个事情说什么呢?爹又不是一次两次喊错名字了。”大伯解释道。

“哼——谁知道。喊错谁的名字不好,把我的名字喊成孟秋京。这是成心的这样恶心我。我现在没孩子了,还在这里看着你们这里恩恩爱爱,这算什么?这就是在恶心我!!我关晓芸今天就不该来!!你去请孟秋京回来,快去啊!!”她大声地说道。

“你放肆!!”大伯的火气也一下子起来,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他的脸色通红,愤怒地不行。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但就最后直接成了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关晓芸捂着脸,身体有些颤抖,眼光有泪花,随即抡起旁边的椅子朝大伯砸了过去。

我爸妈,还有小姑直接冲上去,将二人迅速拉开,不断地劝慰着。但桌子的菜都打翻了,这里作为今天最为贵重嘉宾的酒席,出现这样的事情,谁都想不到。

我拉着爷爷,迅速到他的房间。而小叔则是带着许岚和她妈妈也离开酒席所在的房间,她的肚子里有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吵架?”在进房间后,爷爷直接问道。

“您把大妈的名字记错了,她叫关晓芸,不叫孟秋京。”我解释道。

“我没记错,她是叫孟秋京。”爷爷回应道。

“您记错了,记错了——她叫关晓芸,她叫关晓芸。”我重复的说道。

“我这是怎么了?”爷爷捂住额头,好像想不通,喃喃道。

“估计是忘记了。下次别记错了。”我连忙安慰道。

等我从爷爷的房间出来,争吵已经结束。我妈坐在关晓芸旁边,她泣不成声,好似是将所有的委屈都吞没在自己的心里。而大伯,只是一个劲儿抽着口中的香烟,不言不语。

门外的热闹依旧,刚刚发生的这几分钟变动,没有改变今天的主题。但在微妙间,已经是将原本高涨的热度,稍微平缓了一下。

只是孟秋京这三个字,成了我们所有的禁忌。


对于大伯这个本来就破碎的家庭,这三个字,仿佛是随时可爆炸的炸弹。将我们所有的情绪都冰封掉,然后无情地从言语中摧毁掉亲情间的最为微妙一层关系。不是从根源上的那种剧烈的爆炸,而是一种侵蚀性的破坏,这种炸弹,对于大伯家庭而言,对我们田家而言,都是一场隐藏的祸患。

只是对于我,我更担心的是,孟秋京,她可能真的会来。

午后,我在渔北市的车站停下。三月的风,临江略凉。

在回家之前,我拖着行李,独自再次来到田俊的墓碑边。

很多时候,在这个地方,我仿佛才对于自己心中的这个哥哥,我还是觉得此刻,稍微能够拉近一点距离。

虽然,我从来没有赶上过他的脚步。

我什么都没拿,只是过来想跟他聊聊,聊聊小叔的婚礼,聊聊之前我们曾经两兄弟残存的言论。

江水哗哗地流动,奔腾不息。

“哥,我来看你了。你知道吗?齐熙要高中毕业了,她还交了一个男朋友。”

“对了,胡果果来你家了,认作了干女儿。”

“还有,小叔终于要结婚了。新娘的名字叫许岚,不知道你之前认识不?”

“蓝烟说她不相信你是自杀的。我也不信。”

······

没有开始与结束的言论,我坐在行李箱上,自顾自地说着。背后是一张灰白照片里的田俊,眼前是汹涌涛声不断地长江。

“我大学毕业了,我想回到渔北市。如果你还活着,我应该不会这样选择。其实,很多人都觉得我是在追着你走,但其实我不介意的,而且,我始终是追不上你的脚步。”我回头,盯着灰白照片中的田俊,轻声地说。

“我走了,可能几年内不会再来看你。”我心里决定了。“因为,在这个家族中,还是需要年轻人来承接这些上一辈过渡到下一辈中的恩怨故事,即使我不愿,也必须这样做。只是几年内不想再来,因为每一次的到来,我觉得自己都会去想很多。在往后的时光中,我不愿想太多。而且······我不想让齐熙卷进来。她······应该要走向远方的。”

天空微变,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但风起的时候,带着一种江面的浓厚湿润。

忽而耳边传来脚步声,我抬头,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墨镜正朝我这边走来。我不记得,我是否真的见过这个人。但她却是率先开口的说道:“田景,你都长这么大了。”

“你是?”我问。

“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我是孟秋京。”她走到我的面前,低头将怀里的鲜花,放在田俊的墓碑边,说了一句。

“孟—秋—京”我脑海中一阵波动。像是高空的飞鸟,一声长鸣,回荡在耳边。对于这个名字,我知道。但对于整个田家而言,就是曾经的一个回忆。回忆里有一个叫田莱的女孩儿,她的妈妈叫孟秋京。

“今天碰到你很意外,我也是第一次过来看看他。这孩子,真是······哎!他们还好吗?”她抬起头来,取下墨镜,朝江边的栏杆走了两步,没有看我,看着滚滚江水,问道。

“还好,但也不太好。”我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我不知道这个好与不好之间的区别,我只知道,生活还要继续,但所耗费的精神是回不来了。即使是想从外面补充进来的一种精神安慰,也必须是有真正的意义。不然,很多事,都是浪费时光。

“我在年后才知道这个事情。从今年开始,我可能就在渔北市这边了。终究是到了这一天,我还是回到渔北市。虽然与很多年前不一样,但好像是又回到了开始。”孟秋京说着,似在告诉我一些什么,但我只是点点头。

“明天是小叔的婚礼,我回来参加婚礼。”我说了一句。

“也好。冲冲喜,的确是应该的。望关村,我有好多年没回去了。而这里,我记得曾经是一个公园。”她重新戴上墨镜,朝四周看了一眼,最后落在田俊的墓碑上,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我也看了看田俊的照片,然后说了一句,朝陵园外面走去。毕竟,对于这个孟秋京,我不太了解。而且,耳濡目染的言语,终究只是熟悉中的陌生。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一身黑衣长衫,站在原地,像是一株熬过寒冬的松柏。

我转身离开临江陵园,朝渔北市开往望关村的车站走去。

天空微暗,傍晚随即来到。

望关村的天空还弥漫着鞭炮炸开的硫磺气味,弥久不散。

因为许岚怀孕,很多当地的礼仪都从简了许多,婚宴的意义是宣告这样的一个消息。

酒席上,大伯端着酒杯,一脸歉意地站起身,对小爹说:“今天是你大喜日子,中午这事儿······别的我就不说了,这杯酒是大哥敬你。希望你和许岚能谅解一下大嫂。”他说完就是一口气将满杯白酒喝的一滴不剩。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将关晓芸送回家了。

“说的哪里话,我和许岚都能理解。大哥,放心吧。”小爹看着大伯这样子,急忙起身。

“都是我错!我真是老糊涂了!唉······”爷爷听着他们兄弟这样说,也感叹了一句。中午因为他把“关晓芸”喊成“孟秋京”,那样的场面,谁也不想在小爹的婚宴上出现。只是他当时没有想明白,下午我重复了几遍,他才明白。

我连忙也附和了几句,大家便开始有说有笑地动筷子吃菜了。

晚宴的人数不多,几乎都是熟悉的朋友,还有中午未到场的朋友。

小爹和许岚去给那些晚上才到的客人去敬酒发鸡蛋,这是我们渔北市的习俗。

“滴——”车子的喇叭声从门口大湖那边传来,一束强光也照射过来。

车子行驶的是来我家的路。

车灯很亮的原因,正在吃饭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越来越近的车子。

“应该是齐熙回来了吧”小姑起身望了一眼,说道。

“这好像不是出租车吧。”我爸有些疑惑地说道。

“我出去看看。”我坐在最外面,连忙站起来,朝外面走过去。我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想去一看究竟。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黑色的车身与夜晚,像是融合在一起。我越走越近,还是没看清车里到底是谁?

“哥哥,我回来哒!哈哈”一个熟悉到极致的声音,像是铃铛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这声音只属于一个人·····齐熙

我心里稍微一缓,脸上露出笑意,看着从车门走出来的她,说道:“小西瓜,你要自罚五杯,怎么回来这么晚?”

“唉——别提了,我在车站等车等的超级辛苦,就是没有回来的车子。”齐熙脸色马上有些伤感,委屈道。

“少在我面前装,没车子,你说了谁信,你妈专门给谢叔说过了,等你到五点钟。”我点了点她的脑门,说道。

“哥哥,嘻嘻,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哈哈,你一定要帮我。况且今天是小叔的大喜之日,我妈不会教训我的,嘿嘿。”她一抬头,吐了吐舌头,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我说道。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的?”我有些无视她的表情,看着她身后的车子,问道。

“我送她回来的。”这个声音,这个人,终究是还是来了。

我身子怔住,看着从驾驶位那边下车的人,一身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红色的衣服。

她是孟秋京,前天我在临江陵园见过的女人。她是我大伯的前妻,她的女儿叫田莱,不过溺水而亡,因为这个事情她离开了这个田家。时隔多年,我几乎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但她还是记得我,就在陵园里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对于她是一种空白,比陌生人更加空白的一种感觉。

“哥哥,这个阿姨超级好,她问我望关村怎么走,我说了一下方向,然后我说我叫齐熙,她就送我回来了。我的运气是不是超级棒!!嘻嘻”齐熙立即对我说道,像是邀功一样。

“我没想到您会过来。谢谢您送她回来。”我最终还是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如果没有中午的那个叫错名字的事情发生,我心里还没觉得她的到来会发生什么,但万幸的是,大妈不在这里。

“您······哥哥,你们认识吗?”齐熙一听,有些疑惑,问道。

“前天见过一面,她是大伯的······你的名字还是她给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介绍孟秋京,然后岔开话题,说了一个与齐熙相关的话题。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齐熙一听,吃惊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孟秋京带着笑意的口吻,说道。

“今天是你小爹的婚礼,我也备了一份心意。走吧,好多年没回来了!”她接着望了一眼我身后正是灯火通明的晚宴现场,深吸一口气,像是想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调出来。

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齐熙几个快步跑了过去,给小爹贺喜,她的话还在几十盘菜肴上空回荡。

但小爹和大家的眼睛都朝我这边看来,即使是齐熙的妈妈也是如此。这一幕真的是一种奇特的场景,旁边几个桌子上的人正在火热的闲聊和吃饭,而我们这桌子的人都没有话讲,只是在那么几分钟内,把目光放到了这个跟我并肩而来的女人身上。

大伯像是不敢相信眼前走来的人,嘴里自言自语,却是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秋······京······”

“好多年没回来了,宏远,你终于结婚了,祝贺你!”在我觉得略微有些尴尬的时候,孟秋京却是先一步地朝大家笑了笑,然后朝小爹说道。

“大······是啊,的确好多年没见了!”小爹点了点头,刚欲开口,还是换了一句感叹。

“出来匆忙,我就带了这点礼物,希望你的日子越来越好。特别是肚子里的孩子,我看啊,应该是一个大胖小子呢”孟秋京将自己手里的一个盒子,放到小爹面前,然后看了一眼许岚的肚子,说道。

“秋京,你······怎么回来了?”大伯还是没有忍住,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那个前任妻子,问了一句。

“宏发,十几年过去了,你也老了,我也老了,我也就回来了。”孟秋京看着酒桌对面的这个男人,也是多年未见,心生感叹,说道。

“是啊,我们都老了。”大伯眼神里像是一瞬间出现了一缕光芒,将自己的情绪全部带走,从嘴里出去的时候,汇成这样的几个字。

“宏远,你就不请我喝杯喜酒吗?”孟秋京是自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着小爹说了一句。

“哪里,哪里。大家坐!坐!”小爹连忙说道,招呼着大家都坐下。

我坐在她的左边,齐熙在她的右边,而大伯正是坐在她的对面。

坐下来吃饭的大家反而轻松许多,有些话也岔开了在聊。这么多年没见,孟秋京不是当年的她,在座的也不是当年的他们。我默默地吃着饭,没有多余的搭话。倒是齐熙像是对这个给她起名字的女人很感兴趣,竖着耳朵,像是一张兔子似的听着他们上一辈的回忆。

晚饭过后,孟秋京像是一位老朋友,起身跟大家去告别,然后离开。

大伯一个人去送的她,我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些许的泪光,透露着一种欣慰,甚至说那是一种真情沉淀过后的平复,平坦。

我看着天空的夜色越来越暗,而我们今晚的田家却是一个不打烊的店家,依旧是灯火通明。

晚上按理说是有些风很凉快,但今晚的风貌似没有朝这边吹,有些燥热。

我拿着两罐冰啤酒,朝门口的大湖边走了几步,靠着湖边的一棵柳树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湖面发呆。

“田景,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有人叫我,是小爹的声音。

“我觉得有些热,出来凉快一下。”我回了一句。

小爹坐到我的旁边,一身的酒气还没有散去,像是在随时随地宣告着他今天结婚的喜讯。

“小爹,她今天怎么会来呢?”我自己没来由地这么问。

“我也是吃了一惊。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不过,还是感谢她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小爹朝后挪了一下,背靠着柳树,说道。

“我在俊哥的陵园见过她一次。她知道大伯家里的事情。”我喝了一口啤酒,感受着这股凉意入喉,接着说道。

“田景,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我刚刚送许岚回房里睡觉,她跟我讲的。她······她是许岚的上司,在半年前从外地调回渔北市了。”小爹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她知道大伯的事情很正常。”

“只是,她现在回来到底是单纯回来看看,还是有别的目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爹的话里,像是延续着一个思绪,说道。

“目的······”我嘴里喃喃道。

“希望你大伯家能够有一点生气吧!这样子下去也不行,天天都会有矛盾。他们哪,还是要把自己的心思转移一下最好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爷爷,他的病情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小爹自顾自地说着,也是在跟我讲着他心里的一些事情。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这些事情暂时不想了。作为侄子,我还是要祝福你啊。哈哈。白天没敬酒,这啤酒算是敬你的。祝你和小妈能够白头偕老!!”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另一罐啤酒起开,推到他的面前,笑着说道。

“好!干!”小爹没有推脱,拿着啤酒跟我碰了一下,直接喝了一下。

我也一口饮入,口腔里的冰凉顺着喉咙一直到胃里,凉意进入到全身上下,然后回应给这个燥热的夜空一个长嗝。

“田莱,孟秋京和你大伯的女儿,就是淹死在这个湖里。这么多年,大哥很少回来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当年田莱的事情。睹物思人,不如不见,也不如不想。”小爹也望着这个黑漆漆的湖面,只有少许灯光可以看到照亮滚动的波浪,他静静地说道。

我心里多年来的一个疑惑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大伯很少回来自己老屋过年,原来是这样。

我看着湖面,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个我很喜欢走近的大湖,竟然是带走那个可爱女孩田莱的凶手。

忽然明白为什么常有凉风吹来的湖面,今天一点凉意都没有,因为孟秋京回来了,它害怕一个母亲蓄积多年的怒火。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小爹说道。

“好好活着!”我嘴里喃喃道。

两个人的言语,随着酒气飘散在湖面上,一切安静,没有丝毫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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