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七章 人以群分
不争气的文伟峰终于因为父亲的卑躬懊悔了,然而并不是因为林教官的善良给了他机会,以后的日子里,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吴桐和小单同样不知如何去爱,和其他的懵懂少年一样,成长将会带给他们更多的考验。提前的分组让命运的钟摆动了起来,战车终于缓缓启动,半球那边的一声噩耗终于让刘长渊下定决心,轮回里,晨曦初现……
1.
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校园小道,小单和吴桐保持着齐步走姿态,一前一后在球场边上散步。
封校期间,王力带着宪兵们四处巡逻。军规更严了,男女不可并行、两人必须成列这些规定现在都成了红线,听说三年级有师兄师姐因此吃了禁闭。
小单对吴桐时时刻刻的监督虽心怀不满,但也不得不服气。这家伙实在是太聪明了,按说自己一直以来学习不怎么上心但成绩也还马虎,没成想这次遇到对手了,任何学科,她不仅学得快记忆力还特别好,学习方法也是层出不穷,像线性代数这种枯燥无味的东西,她居然能用图形分类很简单的解开。
小单这种人,不比他聪明是拿不住他的,而吴桐恰巧就能捏得死死,除了无奈,他心底其实还憋了口不服输的气。两人一追一赶,小单的成绩从中游不经意进了前10,计算机基础和国际政治概论还拿了两个单科奖学金。
“走啊,”吴桐故意慢下半步,小单不明就里也缓了下来,吴桐看他傻乎乎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跟上,省得宪兵怀疑。”
日常虽然矛盾不断,但小单也是知好歹的人,更何况还得求着吴桐给他打口碟,他心里就想着他热爱的音乐,稀里糊涂的被吴桐牵着鼻子走。也不知道那来的渠道,前两天她又收了一大包邮件,居然全是最新的乐队专辑,两人摇头晃脑的听了一个晚自习,莫名生出浪费时间的快感,像是一起逃了课,好像关系又近了一点。
“听说我们的专业课提前了。”吴桐突然来了一句。
“提呗,反正早晚的事。”小单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意义啊,小单同志。”吴桐故作老气,“这意味着接下来我们这3年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高年级是差不多大三才进的专业。”
“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
“切,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就问你一句吧,如果专业课的课程比基础课多一倍,考核标准严一倍,内容复杂一倍,然后学习时间减少一半,你觉得是个什么滋味?”
小单有点茫然,多一倍减一半?这还让人活不。
“这些都好说,学呗,反正大家都一样。我就是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抢出来的时间用来干吗?”吴桐大眼睛忽闪忽闪,心思动得极快。
“你长期前三当然不怕了,我这一年来快要累死了,身心俱疲,双重折磨啊。”说到这里小单特地看了看吴桐的后脑勺。
“意见还挺大,”吴桐想起小单努力的样子,自顾自笑着,“你也不想想胖子和文伟峰,”她边走边回了一下头,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补考和一次搞定,反正都要拼命,你选什么?”
小单被她说得没话,思绪回到她刚刚的问题上来,是啊,为什么要这么赶呢?对了!
“吴桐,去年中秋拉歌那天晚上,白指导找我谈话了。”
“噢?”吴桐停顿了半秒,“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她给我看了张黑卡,告诉我这是十八岁的意义。”
“黑卡?什么黑卡。”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会用,她很快拿了回去,只是告诉我想知道就先得留下来。”
吴桐紧咬下唇,这傻小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一直没提过,黑卡,会用来干什么呢,又会和这神神秘秘紧张兮兮的学校有什么关系?
“卡挺沉的,又不厚,还有些奇怪的暗纹,侧面还有好几个凹口,你说这黑卡是干嘛的?”
“肯定和专业课有关,”吴桐斩钉截铁的说,“反正这个学期基础课就结束了。等中期考核完成,我们进了专业楼,什么都知道了。”
“哎,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一个妈。”
“什么?”吴桐听见他莫名其妙来这么句,以为是在说自己。
“我妈啊!”小单飞起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当初政审、初选、体检,我跑了三次,也不知道我神通广大的老妈那来的消息,我自己在市里读书,她居然从天而降把我揪了回去!”
“噗……”吴桐听到他抱怨,忍不住笑。
“现在可好,又是基础又是专业又是训练又是散打,我从脑到脚每块肉都是青的,选的什么破学校!”
从脑到脚?吴桐觉得这个词不错。“行了吧,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你这性格,在普通院校还不定闹出多大事儿来,把你管严点挺好。”
“我要是过不了关,中期被淘汰了呢。”
“那你活该当个失败者回去复读,这都大二了,你脸往哪儿搁?”吴桐严肃起来,“更何况,我相信你绝对不会。”
小单感到一股力量迎面而来,像是四处奔涌的水流,他的心突然异常坚定,眼前这个矮他一头的小姑娘,总是能给他这种感觉。
“你毕业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吴桐思维跳跃得极快。
“毕业?”小单被她问懵了,这才刚刚说完中期考核,怎么就跳到毕业去了。“不是都得按要求回本省嘛,政审的时候就签了协议。”
“还有另外一条路,”吴桐边说,脚步边缓慢下来, “我听说,学校每四年会参加一次三校对抗赛。”
“我知道,我听莫声说过,卓玛他们在准备了。”
“这三所学校会挑选尖子组队,按照部里的要求进行极限对抗,胜利的队伍,将会优先分配到部里,不用再回老家。”说到这里吴桐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小单。
“我们98大队,刚好能赶上这四年一轮的机会,报名参加学校的筛选,然后代表学校出去比拼,不是每届学生都有这种运气的。” 吴桐的眼睛在黄昏里闪闪发亮,像发现了猎物的黑豹。
“我们一起报名,然后,一起去部里!”
2.
刘长渊独自在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
考虑了很久,他决定从他最熟悉的语言基础开始讲,当然,现在还不是教授那些枯燥的词组词根、唇语暗语和解码破译的时候,讲什么他很清楚,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激动。
当晚7点,校礼堂人满为患。新学期的第一堂讲座,授课人还是久未上讲台的刘校长,学生老师挤满了所有座位,没有位置的索性在通道上席地而坐。不管是新生老生还是老师教官,大家都极其期待刘长渊的第一课。封校期间,人人都已经枯燥到极点,这时候,需要传奇校长给他们来剂强心针。
刘长渊两手空空,快步走上讲台,刚一落座,全场就爆发了雷鸣的掌声。
“老师们,同学们,”刘长渊脸庞发出淡淡的红光,站起来和大家一起鼓掌。多年后重回讲台,他像只搁浅的海豚,撒着欢游向大海。
“用讲座的形式,给大家普及一些基础知识,是校委会教学改革的新举措,当然,这种形式合不合适,还要在座的各位来检验。我一直主要从事语言和情报方面的工作和研究,积累了一些经验,今天与在座的分享,也希望大家能多提意见。”
“首先我想问问大家,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刘校长的头脑。
“大家想想,有什么东西,质量永远不减,速度一直恒定。”刘长渊竖起一指,目光环视全场。
“声音。”角落里冒出个怯生生的答案。
“嗯,有思考,但不对。声会衰减,速度也会变慢。”
“爱情……”不知谁冒了一句,惹得哄堂大笑,刘长渊循声看向黑压压的人群,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关于爱情嘛,我这个老头子不太懂。我只是建议你们,”他站起来,在旁边的白板写上一个繁体的愛字,又把中间的心擦掉。
“爱字已简化,何必用心追求。”全场迟疑过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妙处,又是一阵哄笑。
“光。”待会场平静后,卓玛坚定的喊出答案。
“好!”刘长渊看向她,赞许的点了点头,“质量不减,速度恒定,这就是无时不刻处于我们身边的光。或许你们会说,这光,与我们的语言学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学过物理,光作为时间的载体,看似直射,实则是曲波。只有光,能完美的把曲折与直达融通,它是造物主送给我们最美的礼物。然而,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就像这光,它除了教会我们要曲直相得外,还要学会看见阴影。而我们,就是学会在阴影里生存。”
“我们要成为影子,就必须藏于隐秘,我们身处黑暗,但要牢记心向光明,我们像那沉重黑夜里的微弱火炬,或许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但却要时时刻刻保护这微弱的火种。”
“你们一定要明白这场战斗的艰巨与困难,不要以为我们生在和平年代,便与鲜血和牺牲无关。你们走上了这条路,除了磨砺坚定的内心,还必须尽快学会高超的技能,在无声的战场上,你的对手永远都比你强大,你只有不断的追赶,超越,才能将自己匿于黑暗,先一步解决对方!”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新生都陷入了沉思,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事情,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只有心向光明,这所学校教给你的所有技能才是你的利剑,否则,这些东西将会加快你被吞噬的速度。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我花这么多时间来冗述,就是请各位在今后的学习、工作和生活中,一定要切记切记再切记,行差踏错,别人有后悔的机会,而我们没有!一分一秒一丝一毫的迟疑,带给我们的都是异常痛苦的选择过程,不管你朝前还是向后,黑暗之枷都会时刻侵蚀你的本心,而我们每一个人,在重压之下做出的选择都将成为悬念。”
“这是你们很多人的第一步,你们一定要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身处何处,要去何方,我们的未来注定会比普通人曲折甚至黑暗,但不管走到那里,请记住我今天说的这些话,记住时刻都要心向光明!”
懂与不懂的听众们再次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刘长渊这段独白没有一丝迟疑和停顿,很多人甚至没有完全听清楚。可他坚定而理想化的语句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激动。信仰的力量是什么?有时候,也许就是来自一场的演讲。
大家还在回味,刘长渊却是话锋一转加速主题。
“我们再来说语言,语言大家都清楚,就是说话、表达。我们的工作,归根结底是在做人的工作,了解人、挖掘人、塑造人甚至控制人,都离不了语言。”
“落脚一个国家,融入一个群体,熟悉一个人,首先你得解决语言问题。通过语言,我们才能摸索习惯,掌握行为,推断模式,最终制定适合的方案。对各种语言及其分类学科掌握的熟练程度,将最终决定方案和行动的成败,关系到我们每个战友的生命。只有语言,才是你们学习一切的基石。”
“光,是你们坚定的内心,语言,是你们战斗的武器,光和语言,就是你们的盾和剑!”
“大家可以带着以下的问题听今天的讲座。一,任何语言都需要声音来表达,没了声音,就只能是文字,除此之外还有多少传达方式?二,各种传达形式除了用来传递信息,还有没有其他的功能。三,怎么运用声波或者其他载体,对信息进行加密或者破解,从而达到传递或者截获的目的。”
“时间关系,我不具体展开,在座的有大二的新手,也有大四即将实习的老兵,我相信你们听到这些问题,一定会有不同的感悟。接下来各个领域优秀的老师还会举办系列讲座,讲授不同领域的基础知识,大家都可以去寻找自己答案。”
“好了,下面,我们开始今晚讲座的具体内容,大约要花2个小时,请大家切记保密守则,对于所有好奇的人,你们心里的锁,才是真正的锁。”在座的学长们听到这句话,大多露出一种饱含深意的微笑,新生们云里雾里的看着身边的师兄师姐,一时还摸不准这句话的轻重。
“今天我重点普及语言的载体及手段运用,当然,一些必备的基础知识我会点到为止,新生听不懂没关系,因为这些基础你们的师兄师姐们学了一个学期,好,我们先来看看语言有多少分类,又分别占据什么地位,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各位首先要理解,在我们这里所学习的语言概念是一个总和,在其他普通院校里,他们分为了各种各样的外语……。”
刘长渊的这一堂课,是98大队接触专业的第一课,也成为他们接触专业的起步,多年后他们相遇时,还会不约而同说起他那些充满智慧与精神力量的语句。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崭新的,这个秋风和煦的傍晚,是足以刻入生命的里程开篇。从这一夜开始,他们终于与自己身体里那个普通人告别,与自己高中的青春岁月分道扬镳,就此迈入隐秘空间。
3.
门响了,周大队总能选在最不合适的时机出现,看见刘长渊的脸色,他在门外踌躇,却也没有立即离开,刘长渊无奈,只好叫他进来。
“校长,您的任命下了,这是部里的文件。”周大队一脸谄媚,却被刘长渊轻描淡写的放到了一边。他看向周大队,等待他真实的来意。
“一大队党支部,想近期发展几个积极分子,目前新生里面,还是有好几个主动递交了入党申请。”
“谁第一个?”刘长渊好奇的接过名单,“赵铁军,哦,那个大个子,是一区队的区队长?”
“是的,一区队里他各方面条件比较成熟,同学里也有威信,下步我想培养他当团支书,作为积极分子是合适的。”
“具体人选你来定,新生里面高中党员有两个吧?王新那样的可不行,不知道他怎么入的党。另外,人数太少也不合适,培养一批,成熟了就发展。”
“校长,”周大队笑得快俗到土里,“在王新那个省,他想当个高中党员太简单了吧。”
“好了,还有事嘛。”刘长渊失去了耐心,不想再跟着他绕心眼,挥挥手想把他打发走。
“领导,我另外还想跟您汇报,学员部的工作,一直是跟着校规划走,没有自己的特色和自选动作,我觉得还有很多方面都可以改进,另外校党办对于发展学生党员也缺乏一个系统规划,你看,新生党员的事情就拉下了,我觉得,这两个部门的工作力量都可以进一步增强。”
刘长渊看着他,心里明白他想要什么。学员部的老秦已经作为副校长人选报到部里,校党办也一直是副主任在主持工作,他盯的可都是核心部门。
“嗯,你说的有道理,小周啊,看来你除了一大队的学生工作对其他部门的业务也很上心嘛,不错不错。”
“校长,我……”周大队难得得到刘校长的表扬,激动的搓搓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吧,我马上有个会。”刘长渊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站起来拽拽衣角。
“校长,其实……”
“去吧。”刘长渊微笑着缓慢的说出这个两个字,却有点冰冷的味道。周大队拢圆了嘴僵在原地,半天才欠欠腰走出,铮亮的皮鞋在门缝一闪,和他一丝不乱的发型交相辉映。
看着他消失在门后,刘长渊吐出一口气,摇摇头,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白指导的电话。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接着就是她笑眯眯的脸。刘长渊看到白指导心情好了很多,毕竟中期考核开不得玩笑,要是再出个文伟峰,他这次一定会痛下杀手。
“校长,全部OK!”白指导一脸喜气,顺带着得意洋洋。
刘长渊指了指桌上的茶罐,示意白指导自己泡茶。她熟门熟路的洗杯烧水,顺道把刘长渊的茶也换了。
“效果不错啊小白,你们的工作很努力。”
“校长啊,我真没想到这帮小家伙这么争气,居然一个不拉的全部通过了,哈哈哈。”
“在校史上是不是破天荒了?”刘长渊受她感染,也笑起来。
“对对对,我都忘了这茬了,这可是建校50年来第一次,足以写进校史!看来制定的规划还是正确的,当初我们的冒险也是值得的!”
“关键还是选材问题!”刘长渊点了点头,“看来分数并不该成为唯一的选择标准,有些孩子高中时候没开窍,我们要善于发现他们的潜力和特长,另外,我看人都是逼出来的,没有上限!”
“对对,当初政审的时候,您定的这个标准太重要了,你看看,”白指导拿出文伟峰的考核表,“他居然高出考核线这么多!校长,我可是严防死守专门盯紧,我保证他们几个绝对没有作弊行为!”
“规范分这么高是怎么回事?”刘长渊指着文伟峰的中期考核表。
“他认真啊,当然,我是给得高了一点点,不是怕他文化课过不了嘛校长。”白指导护犊心切,有点不好意思。
刘长渊没说话,脸上微笑着。
“你看,小单的成绩。”白指导见过了校长这关,赶紧岔话。
“全队第七?”刘长渊吃了一惊。知道白指导偏爱他,没想到会偏爱到这个地步。
“这可是他自己实打实挣出来的,我没有任何偏护!”白指导急忙分辨,“您看看,规范,军体,文化,操行,品德五个大项我有没有多给!”
“这加分20是什么意思?”刘长渊眼睛最毒。
“他和文伟峰他们几个组了个乐队,代表学校出去比赛得了名次。他还是校足球队的,秋季运动会作为主力拿了全市第二,他……”
“好了好了,”刘长渊摇摇头打断白指导,“接下来我带组,我亲自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吴桐呢?”
“第二,还是没赢过张登云。”白指导迟疑了一下递过总排名,“我看她,好像和小单有那么点意思,可能受了点影响。”
“没事,只要不犯忌,学生们有点小情愫也是正常的事,都是豆蔻花开的年龄,你们当年不也一样。”刘长渊把表交回白指导。
“那校长,我去公布了,他们都望眼欲穿了。”白指导边说边站起来,顺道把自己喝剩的杯子带走。
刘长渊看着她轻轻掩门,细心的留了一道缝,打心眼的喜欢这个优秀细致的下属,短短几年就能把学生工作做得这么好,专业也一点没丢。
他起身站到窗边。与油头粉面的周大队、冰雪聪明的白指导相比,操场上正在带队训练,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的林教官像块硬石头,一个大队搭班子的同事,怎么会有这么鲜明的对比呢,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性,还真是精彩。不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截然不同的样子。
隔着雨雾,晨曦的金光,开始渐渐在他的心里浮现。封校以来的迷惑与憋屈消散了,像正在爬上山头的旭日,让将来的日子晴朗起来。
4.
清晨的月台,人并不多,莫声把卓玛的大包拖上卧铺,没有多做停留便转身下车,与卓玛隔着厚窗相望。
这是他来到东城的第二个冬天,也是自己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和其他久未归家的同学不同,他格外的不想放假,看着卓玛的额头靠在列车玻璃上,戴着个厚厚的毛线帽子,好看的卷发从耳边压下来,像是画里的人儿。
渐渐的,暖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一个绚烂的轮廓,莫声不舍得离开,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他看到车窗上出现她的指尖,缓慢的在雾气上游走,一朵莲花出现了,隔着寒冷的晨风,在他的心上怒放,然后列车启动,窗边的人缓缓消失。
不知是寒冷还是激动,莫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这个场景在莫声今后的梦里无数次出现,每次惊醒,都是因为他冲上车厢,却再也找不到卓玛。
与他们相隔不到50米的月台边上,文伟峰坐在无人的角落,正狠狠的埋头抽烟,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陷在烟雾中的面孔模糊不清。
昆明的网友已经约好见面,下一站去西双版纳找刘玉明,接下来,他也不想回家。
拼了老命通过了中期考核,第一时间给父母送去喜报,他像只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此刻他只想完完全全的放纵自己。父亲同意他先去同学家玩几天,反而让他找不到接下来的方向。未来在迷雾里隐隐约约,他知道前面等着他的路并不简单。
此刻的火车站口,李亦可正陪着吴桐在人海中检票,吴桐边走边反复往身后看,不用多问,李亦可也知道那个混人肯定不会出现了。
白枉费自己几天的口舌,李亦可恨恨想到。这个吴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在小单身上做些无用功,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能吸引人的优点。
候车厅里缓慢传来张学友的《祝福》,“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听到歌声,吴桐在喧闹中无声的叹了口气,与小单总是磕磕碰碰,有时候一句话,他能几天不理自己,或许,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
走过检票口,她还是心有不甘的回头,终于,她看见小单像根浑浊人河中树桩,不知什么时候起,矗在不远处,她停下来,身边的人群不断将她撞歪,两人隔空看着,空气渐渐甜起来。
小单微微的笑了,他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挥了一下,不知道是让吴桐快走,还是与她告别,吴桐第一次觉得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几天的冷战冻得她喘不过气,此刻已烟消云散。
李亦可并未注意到远处的小单,以为吴桐又犯了魔怔,拉扯着,两人终于消失在人海。
小单平静下来,他环顾四周,与开学刚到东城一样,火车站仍旧喧闹嘈杂,时间一不小心翻过一章,不会有任何路人注意到这个傻小子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知道的是,他和他的同学们,已经从来时的随机小点,变成了融进了彼此脑海不可磨灭面孔。
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怅惘,那时候他还不懂这种感情叫做什么。直到多年后在他上班的路上,收音机里突然响起学友的这首老歌,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又被狠狠击碎,无数次,向朋友、亲人、玩伴与爱人挥出的手,让他痛过恨过也麻木过,然而与美好的一切相似,这些离别,终将成为记忆长河里闪耀的瞬间。
原来,人生的相伴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有这些一次又一次的离别,那些在我们的世界里悄悄淡出、不知去向的人儿们。
你们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