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犯罪的人，都觉得月黑风高夜是看不见脸的，所以总是喜欢在这时候干坏事。
不过夏川最喜欢这种罪犯了，抓起来特别不费事，一看到穿着夜行衣到处溜达的抓起来就是了，一抓一个准，都不用多考虑。
夏川哼着调调，提溜着一个偷东西的小贼走在回衙门的路上。突然，一阵风吹来，夏川后脖子一冷，仰头打了个喷嚏，然后就发现他手中的绳子变轻了，这意味着什么，罪犯跑啦！
夏川拔剑回头，结果一个鬼影也没见着，噢不，前方似乎……好像……有个鬼影？
“哎哟救命啊啊啊啊啊……”还没等夏川把鬼影看清是什么，一阵鬼哭狼嚎从旁边传来，然后一个人屁滚尿流地从水沟里爬起来蹦到夏川身上挂着。
正是刚才跑掉的犯人。
夏川一把抓住还在哇哇大叫的犯人摔在地上，顺便踩了两脚。
“别叫了，看清楚那是什么，就这个胆子也敢跑出来犯事？”
原来那个鬼影是农户家做的稻草人，夏川刚才趁机瞄清楚了，但是他不肯承认他刚才也是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了，幸好有人帮他吓了一跳，免了他丢脸。
地上的犯人停止了尖叫声，头掌缝中看了眼前方，见到确实是稻草人才大舒了口气，正准备爬起来时突然想到，他这是自投罗网了？
“嗤。”夏川看到犯人僵在原地，丝毫没有同情心地笑了出来。“钱三，就你这老鼠胆子也敢杀人。”
僵硬地拍自己身上泥土，顺便想主意逃跑的钱三顿住了。
“夏捕快，你不能冤枉好人啊。”
“嗤。”夏川嘲笑了一声，“好人。”
还没等他继续嘲讽，钱三就着急地说，“我可从来没杀过人，我最多偷了些东西！”杀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他偷些东西最多吃几年牢饭，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哦。你说你没杀人，你的剑可不是这么说的。”
“剑……”钱三茫然地看了眼夏川腰上挂着的属于他的剑，这是他师父临死前传给他，刚在打斗中被夏川缴了去的。
“没啊……我都没拔出来过。”钱三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有一把绝世好剑摆在你眼前，你却拔不出来，还有谁比他丢脸。
夏川挑眉，没懂他此刻的意思。他腰上这把剑名叫千军，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宝剑。它上个主人是钱三的师父刘远波。刘远波名字听着斯文，但却是个无恶不作的恶徒。
三天前赵员外被人杀了，据有经验的捕快说，赵员外身上的伤口跟刘远波的千军造成的是一样的。但是因为刘远波已经死了，这凶手称号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千军现任的主人钱三身上。
虽然夏川对赵员外的死有点疑惑，但这不妨碍他把刚好遇见的钱三给抓了。毕竟他们以前打过几次交道，钱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钱三见夏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只好把事情说出来。“师父说这剑是有傲气的，不是高手根本拔不出来，你也知道我有几斤几两的是吧。”
夏川一言不合，拔剑。
钱三：“……”这剑怎么说出就出，一点都不顾及它主人的面子。
“我来试试，我来。”钱三一脸不可置信，他就不信了。
夏川把剑收回去递给钱三，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信心的。
钱三接过剑，气势十足的拔。
拔不出来！
钱三气得将剑扔在地上，丝毫没有考虑过一把绝世好剑的心情。当然，对钱三来说，拔不出来的剑比杀猪刀还要不值钱，要不是看在这是他师父的遗物的份上，他才不会一直带着呢！
“啧，编，你继续编。”
“谁骗你啊，我会因为保命说这么蠢的谎话吗？”
“会！”
“……”没办法反驳，好像他的确会。“但是这次我真没说谎啊，我根本不会用这把剑杀人。”
“那你用哪吧剑杀人？”
“我跟你说过我不杀人！”钱三有些气愤。
钱三是说过，夏川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因为钱三说过的话，他才觉得赵员外的死是有疑点的。
两年前，同样的月黑风高夜，夏川逮住了偷了黄员外一箱金银财宝的钱三，因为路太远夜太长，夏川就跟钱三聊了起来，不知道钱三是不是脑子没长好，随随便便地就将自己的身份和千军的底说了一遍。
夏川用刀，对剑不感兴趣，即使千军是把绝世好剑，所以他没贪钱三的剑，只是他有些疑惑钱三不怎么宝贝他的剑的样子，就开口问了。
“你好像不在意这把宝剑？”
“啊？”说的滔滔不绝的钱三被夏川突然的话题给迷茫了一下，迷糊了一会才继续回道，“我偷东西用不上剑，它没用。”
“那你怎么时刻带着它？不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记性不好，藏起来就找不回来啦，好歹这也是我师父的遗物。”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怎么就跟了刘远波？”夏川趁机把话题引到刘远波身上，他的确有些好奇，钱三不像十恶不赦的人教出来的徒弟。
钱三笑了，“我知道你们都说我师父不是好人，但是对我来说，师父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师父把我从洪水中捞出来，把我养大。要是没有师父，我早死在洪水里了。所以师父是好人。”
夏川无语了，虽然钱三话说的幼稚，但不可否认，钱三说的也没错。
“你有杀过人吗？”夏川问了另一个问题。
“没有没有。”钱三连忙摇头。“我不敢杀人，也不杀人。师父对我来说是好人，但我知道他杀了很多人，他把我养大，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所以就只能做些好事，希望阎王能看在我为师父赎罪的份上，让我师父少接受点惩罚。”
“偷东西算哪门子做好事？”夏川鄙视道。
“但是我偷的都是贪官啊。而且我每次偷的也不多，我怕偷多了会偷到不是贪来的钱。”钱三非常理直气壮。
夏川看着这十来岁还称得上十个孩子的小贼，有点心软。但是作为一个捕快，他还是需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不过还没等他把软掉的心给强硬起来，他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绳子的钱三给打晕了，在晕过去前，夏川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滚蛋小孩！
夏川从回忆中出来，看着一脸愤然的钱三，说道，“可是被杀死的赵员外身上的伤口跟千军造成的一样，这你又怎么解释？”拔不出来的剑，唬谁呢！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没杀人！”
场面陷入僵局，夏川不是个心软的，不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打动，但钱三是个例外，夏川对他总是狠不下心，钱三长得太像他早夭的弟弟了。
“那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
“三天前？我想想哈。”钱三撑着下巴，想了起来，不一会他的眼神开始游离。
“我……我好像想起一件事来了。”钱三有些心虚的说，“我没想起来三天前我干什么去了，但是三年前师父走的时候跟我说过。”钱三咽了咽口水，“千军其实是母剑，它还有把子剑。”
夏川愣了一下，子母剑？千军的子剑是不是得叫万马！这谎撒的能有点脑子吗！
夏川气极反笑，大声喝道，“钱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杀赵员外！”
钱三被吓得整个人抖了抖，脑袋都要缩进肩膀里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夏川，有点委屈和失望。
夏川闭了闭眼，当年他将杀了人的弟弟斩在刀下的时候，他弟弟也是这样地看着他。为什么会委屈和失望？他是以为他的哥哥不会杀他是吗？
夏川心沉了下去，他弟弟被他杀时的年纪，就跟钱三现在差不多，他那么多年来都在想，他爹和他都是为了正义而当捕快，为什么他的弟弟会杀人！
他想不明白，能给他解惑的弟弟已经被他杀了，所以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正义与亲情，孰轻孰重？当它们处在悬崖的两侧时，你应该如何选择？
夏川选择了正义。
然而他后悔了。
“我没有杀人。”钱三一脸严肃地说。
风渐渐起来了，吹动两人的衣角，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僵持着。
夏川看着钱三，最后，他弯下腰，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千军拿起来，扔给钱三，没眼看钱三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剑，转身走了。
风吹来，云散开了，露出皎洁的月亮，清晰明亮，就像莫名松了口气的夏川的心。
如果当年他能及时发现弟弟藏在心中的恶意，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吧，那他就信一次钱三吧，现在还是回去查查赵员外的死吧。
在他的身后，钱三拿着他的剑，看着渐行渐远的夏川。过了许久，他才低头看他的剑，抬手轻松地将剑抽了出来。
千军的剑刃闪着明亮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