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馨彤收到了爸爸发来的一段消息,她和朋友正在异国他乡旅游。爸爸说爷爷最近身体很不好,还给她发了一段爷爷住院的视频,爷爷坐在病床上吃饭,身形消瘦,双颊已经深深凹陷,颧骨清晰可见,脸色蜡黄,太阳穴处已经长出了老年斑,手腕如同枯柴,手骨和锁骨清晰可见,正颤颤巍巍地吃着盒饭,但是碗里的肉却丝毫没动。邹馨彤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但是她此时也只是叮嘱爸爸好好照顾爷爷。
晚上回到酒店后,邹馨彤和爸爸视频电话得知,后续爷爷回家之后,妈妈就会一日三餐地照顾爷爷和奶奶,说到此,邹馨彤便以为爷爷住院治疗后,再加上妈妈的照顾,爷爷很快就能好起来,便也没多放在心上。后续爸爸让她抽空打个电话给爷爷,她也是口上答应下来,但是假期一结束投入工作后,便忘了给爷爷打个电话,她以为爷爷会好起来的,过年回家还可以见到爷爷慈祥的面容。
再接到母亲关于爷爷的电话时,已是二十几天后,爷爷的身体已经衰弱到极点,离辞世已经不远。家里人已经给爷爷穿上了寿衣,一堆亲戚围在爷爷身旁,讨论爷爷的身后事。邹馨彤在微信电话那头呼唤爷爷的名字,爷爷却已给不出反应,邹馨彤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便买了高铁票回家探望爷爷,还没到家,便收到了爷爷已经辞世的噩耗。而邹馨彤此时内心似乎是空了一块,脑子里一直浮现过年在家时爷爷的音容笑貌,仿佛爷爷未曾离去,也难以接受他就这样去了的事实,那个时候爷爷虽然身材消瘦,但气色仍算正常,邹馨彤想不明白,为何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爷爷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甚至都不到见自己孙女最后一面,便与世长辞了,邹馨彤哭不出来,只是一遍遍回想小时候爷爷对自己的好,以及数月前与爷爷的最后一面。
到了家之后,只见爷爷家中,已经摆设了灵堂,聚集了很多的左邻右舍,以及邹馨彤记忆中认识却已经叫不上名字的亲戚,邹馨彤小心翼翼地走到桌上供奉的爷爷照片前,磕了几个头,心中只觉现今这副景象过于陌生,随后便有些茫然地走到爷爷躺着的水晶棺材旁,坐下注视爷爷那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庞,爷爷的面容安详,就那样闭着眼睛,静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却是任凭亲人如何呼唤,也不会再睁开眼睛。邹馨彤此时流不出眼泪,只想盯着这个一直关爱自己的小老头,一直看着他,再陪陪他最后一程,他灵堂上的照片和如今棺材里这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必然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楚。邹馨彤此时是真的愿意去相信人死后灵魂会停留三日,好让她陪伴爷爷做最后的告别。
不一会儿,邹馨彤便听到另一个房间内奶奶的哀嚎,走进房间内,只见大家都在劝慰奶奶,让她别太伤心,注意身体,只听得奶奶哭着说:“老邹走了,我心里难过啊,以后谁像他那样照顾我,随叫随到啊,他怎么就走了呀。”奶奶确实年岁大了,因为糖尿病并发症,自从截掉两个脚趾后,更是整天睡在床上,连坐起来都难,儿子曾建议她吃饭什么的坐起来,但她总说一坐起来就头晕眼花,特别需要人照顾。但好在她不怎么挑食,床头还放了一些小零食,譬如达利园小面包,苹果牛奶等,以及一两包香烟,奶奶是个爱抽烟的人,闲暇时总爱抽两根烟,即便是一直都有糖尿病,儿孙都建议她平日饮食清淡,但她总不甚在意。即便现在成天躺在床上,却也心宽体胖,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偶尔来点零嘴与香烟。
听父母说,爷爷照顾奶奶时,一直尽力满足奶奶的各种要求,老人家不会用手机点外卖,便每日骑着那辆工龄几十年的二八大杠亲自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饭,有时候南瓜汤做好了,送到奶奶床头,奶奶又想吃冬瓜汤了,让爷爷去做的事情,上一件还没做完,又嚷着让做其他事情,那大嗓门在屋外门前的空地上都能听到,中气十足。若是爷爷没有回应,便一直叫他,到他应声为止。
爷爷在奶奶没长期卧床前,虽然走路做事都慢,但好歹也是能够直起腰走路的帅老头,头发还没花白,但自从照顾卧床的奶奶一年后,爷爷就肉眼可见地衰老,到最后,腰都弯成了90度。妈妈总是和奶奶说,爷爷照顾她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可以了,不要总是对爷爷呼来喝去的,奶奶却下巴一扬,说道:“我可是从小姑娘时期就跟着他了。”邹馨彤想到此,便心里一阵难受,难以想象爷爷这一年多都是如何过来的,在她的印象里,爷爷从来不和自己的儿子孙女抱怨过,只是让他们都好好去忙自己的事,奶奶有他照顾即可,不曾想,再见便是天人永隔了。
看了奶奶一会儿后,邹馨彤又走到灵堂旁坐下来,注视着爷爷,只见自己的妈妈和爸爸说:“二妈之前曾和爷爷去取过一笔钱,总共四万,拿出来两万五是用于爷爷自己治病的,还有剩下的一万五听奶奶说也取出来了,但是二妈一直说没拿,这种事情现在也没有证据说明是他们一家拿的,最好就是到奶奶面前去对质,说不定其实被爷爷放在其他箱子里了。”随后,邹馨彤的妈妈就拉着二妈一起去爷爷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最后俩人也只找出了一堆杂乱的银行存款单收据,以及各种各样的衣服,还有爷爷之前收藏的一些小玩意儿。二妈十分真诚地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呀,爷爷当时就拿出来两万五,剩余的我也不知道,可能被他自己藏在什么地方了吧。爷爷这平时都收藏的是啥呀,怎么还有废旧车牌和刀具。”二叔也在旁边悠悠地开口道:“老爷子有啥钱,他能有什么收入。“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十二点。
只见二妈走到爷爷棺材前,扶棺掩面而泣,大声说着听着很伤心的方言,但内容邹馨彤却怎么都听不太明白,而自己的爸爸也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地盯着爷爷,留着眼泪。跟爷爷说着对不起,平时忙着工作,没好好回来照看爷爷,帮爷爷分担一些担子。
邹馨彤和妈妈看着爸爸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面带浓重的倦色,便叮嘱爸爸先去休息一会儿,她们俩守着,还有二妈也在,便也聊了起来:“奶奶这种情况真的没有卧床那么夸张,她又不是截肢,即使真的不能下床走路,也可以坐轮椅,再不行,也是能在床上坐起来,如果不这样,爷爷也不会最后累到这么快就走了。我之前去村西头的一个补鞋匠那里去修鞋,当时就觉得他那个双腿不太自然,谁想人家双腿截肢,都能够自力更生,人家多坚韧。爷爷很大程度上也算是受奶奶的拖累了。前几日,爷爷在S市开会的兄弟还送来了人参茶各种补品,让我们一定要全力救治,他这个大忙人到现在也没回来看一眼呢,说是今天下午再到……”邹馨彤听着妈妈在那里说着爷爷生前最后一个月,她照顾爷爷的一些事情,不自觉得就落下了眼泪,爷爷一直都是念着她的,即便脑子里有活着没意思的念头,也会问自己孙女最近怎么样了,然而她却在爷爷最后的时间里,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甚至都忘记打一个电话回去宽慰一下爷爷。邹馨彤看着爷爷的脸,内心产生了深深的遗憾和内疚,只希望爷爷在那个世界可以快乐健康。二妈在一旁安慰道:“爷爷这是岁数大了,像是熟透的瓜果,到时间了,就自然脱落了,生老病死,人总要经历这么一遭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三点,爸爸带着一脸的疲惫来到灵堂,让邹馨彤和妈妈去睡一会儿,他来守着。小睡一会儿后,很快便来到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