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过在没束缚的情况下,在半空中像鸟儿一样。
疯了吧。冯夏嘴里叼着冰棍,含糊不清的说着。
冯夏最后一次见到陈雅丽,是在教学楼顶的休息间。
她看到陈雅丽窝在门边,嘴唇紫青,身上冒着冷汗。冯夏顿住脚,是有些怕的。
她径直走过去,打算忽略陈雅丽,经过陈雅丽面前的时候,她看到一双干瘪到血管突起的手,扯着她裤管。
后来冯夏说,她大概一辈子不会忘记那双手,哪怕忘记她曾经最喜欢的陈雅丽的眼睛。
冯夏,我快要变成鸟儿了。我很期待。
她听着陈雅丽说,嗓子哑的不成人声。冯夏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右脚轻轻挣开陈雅丽的手,还是装作不认得吧,冯夏想着。
她转身去开休息室的门,陈雅丽站起来,飞奔出去,之后是门把手下按的咔嚓声,再之后是天台上所有人拿着手机拍照的快门声。冯夏一阵耳鸣。
她后来才知道,为什么没听到陈雅丽坠楼的声音,大概是陈雅丽太瘦了,或者变成鸟儿飞走了也说不定。
再后来,是听围观的学生说,脑浆都摔出来了。警察给她现场照片,她始终觉得那不是陈雅丽,陈雅丽是特别爱干净的,校服裤子旧到起毛边都还是透着股干干净净的洗衣粉味。那照片上的呢,血溅的到处都是,活活摔成了肉泥,一身校服早看不出什么颜色了。
恍惚的,冯夏想起四个月前,她去找陈雅丽一同上学,站门口喊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穿过逼仄的前院,后面就是陈雅丽她家的卧房,冯夏还是第一次进陈雅丽家。她见着房门虚掩着,探头进去,一看是陈雅丽她妈。坐在厨房洗衣服呢。
阿姨,我找雅丽上学去了,老师说她老迟到,让我成天上学的时候叫着她。
冯夏原来老觉着陈雅丽阴阳怪气的,这下算是知道了,陈雅丽还真像她妈。
丽丽今天不去了,你帮阿姨给你们老师捎句话,说丽丽今天生病了。
哦,好吧。阿姨再见。
冯夏跑了,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出大门,跑了一路,没敢回头。3月的风刮的她脸疼。
那天,冯夏也没去上学。她蹲在学校后院的车棚里。蹲了一天。
是的。她看见了,也听到了。顺着陈雅丽她妈来不及放下的胳膊弯,冯夏见着里屋的陈雅丽被一个大胖子压在身底下。说不上来的恶心,也说不上来的害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冯夏第二天和她妈说了,她妈不相信,觉着肯定是她看错了。
只有冯夏自己知道,她没看错,因为陈雅丽喊她名字了,撕心裂肺的,摇摇欲坠的,喊冯夏了。
之后两天冯夏再也没见过陈雅丽,老师说她妈来给她办休学了。
冯夏跑到陈雅丽家,站门口扯着嗓门喊陈雅丽,她使劲的喊,陈雅丽,你为啥休学了。冯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觉着这时候只要有个人出来问她喊啥呢,她就有勇气把所有事情说出来。可是,一个都没有。
后来是邻居说的,这家人昨天就搬走了,她看着那老太太扯着蒲扇,摇摇头说,妮子以后别过来了,不安生。晦气。
冯夏以为除了她自己,再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后来,陈雅丽回来了,陈雅丽找不着她,就在楼顶等了两天。冯夏记着原先她俩逃课的时候就上这来,陈雅丽喜欢坐天台边上吹风,冯夏差点被她吓死。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陈雅丽是怎么回来的。她只知道陈雅丽一家搬去了很远的小农村,还是后来警察问她,陈雅丽搬到那里后有没有联系她,她才知道的。
再后来,冯夏她妈给她找了心理医生,转学了。
至此,冯夏再没听说过关于陈雅丽的任何消息。
大概真的是变成鸟儿了,冯夏坐在树底下的凉椅上,心里抽疼。头上是翠绿的叶子和成群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