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我们的物质达到了空前的繁荣,可是我们的精神亦走向了空前地匮乏。我们进入了一种景观化的社会:我们生产并消费着影像,幻象等同于真实,真实又沦为幻象。我们在符号化的物品中迷失、我们的意义在循环的时间里消解,而我们本身就在平庸里走向终结。
我们的世界正逐步沦为商品的世界,一切实体物质、精神创作,一切科技、艺术、文化都被明码标价地置于展台之上,接而打破距离、消散光晕、丧失崇高。
商品本身的意义又进一步地沦丧,而逐渐成为一种符号。奢侈品大概是最好的例子,就物品本身而言,它的价值远远低于其售卖的价格。但是它背后所象征的符号,才是付出远超于其本身价值的购买者真正购买的。在一条的畸形的鄙视链条之中,所需付出的超额价值越多,这个物品就也越珍贵。处于鄙视链顶端的爱马仕,也就因此象征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存在不在有意义,人所最宝贵的,最独特的个性在物质生活面前彻底败北。人的意义通过他所占有的商品得以体现。人不再是其独特精神的体现,而是其占有商品的堆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人所占有的物品越稀有昂贵,他也就越“伟大”。
消费主义社会,人人平等,金钱至上。“突然间,工人从各种生产组织和管理所清晰地展示出来的、对他的完全的轻蔑中被挽救出来的,发现他每天游离于成产之外,全然一副消费者的姿态,表面上看,也被作为一个成年人而以礼相待”。然而,这才是悲剧的开始。成为消费者的工人,看似得到了尊重,实际只是被假象包裹的更深沉次的压榨。它更无形、更难以察觉,工人们心甘情愿地为被他们所不需要的商品买单。或者说他们是在为获得社会认同买单。拥有那些令人艳羡的商品,似乎就能被人另眼相看。长期被忽视的自尊和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更可悲的是,不断有新的商品被制造出来,那些工人们付出巨大代价所占有的旧的商品,顷刻间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于是他们只能继续去追逐,再次付出巨大的代价,然后获得短暂的满足。那些一个又一个华丽的泡沫,被轻易戳破之后,剩下的只有虚无。他们无法摆脱虚无,只有不断追求更多的泡沫。饮鸩止渴,毫无怨言。
早在尼采提出“上帝死了”之前,理性的大厦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信仰崩塌、精神空虚,人们需要一个作为寄托的存在,于是各式各样的明星被创造出来。他们甚至不需要是真实存在的人,二维图画中的形象,甚至一维文字中的人物,都能成为明星。他们填补了世人平庸的生活,给了平庸的世人希望。处于精神荒漠之中的人们,看到了一朵玫瑰,尽管它遥远到无法触摸,但它确实是整个荒漠之中唯一的亮色。所以人们趋之若鹜、心甘情愿。所以偶像崇拜达到了疯狂的地步,这是一种区别于对崇高精神的崇拜,而是一种对虚假的外在包装的崇拜。人们通过情感寄托完成了梦想的转移。通过偶像梦想的实现,获得类似于自我梦想实现的满足。
偶像经济空前繁荣,甚至偶像本身也成为了商品。“偶像的外在种种表现,都是以满足粉丝为基础。他的个性和情感往往是被压抑的,而这种虚假的“人设”却会让粉丝信以为真,进一步移情于现实。当人们已经分不清景观与现实时,那么景观就已经成为了现实,同样现实也成为了景观。
精神的家园已经如此荒芜,在这样土壤中孕育的文化又能导向何处呢?这是一个存在即合理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存在即文化的时代。文化成为了一个无所不包的范畴,任何事物都可以被冠以文化之名:女性文化、嘻哈文化、二次元文化……它无所不包,可以自由地与任何事物结合,而它自身就在这样的结合中走向解体。它可以是任何事物,换言之,即任何事物都不是它,那么它就无法独立存在了。
上帝已死,理性也随之丧失了。精英文化已然终结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庸俗为内核的大众文化。它拒绝理性、拒绝崇高,只追求瞬间的快感和满足。大众文化不断挤占精英文化,甚至精英本身就已经转向了大众。由此产生的大量垃圾,却披上了文化的外衣,而造成了一种虚假的文化繁荣。
我们处在景观高度繁荣的时代,它受种由人类意志支配、近乎于完美。可是完美的表象之下,是彻底异化的世界。所有我们创造的事物,又反过来消解了我们。我们的欢愉悲哀、我们的伟大渺小,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注脚。如果说我们的前代人是因为理想失落而产生怀疑和迷茫,那么我们这一代人甚至尚未孕育出完整的理想就已经直面失落了。我们最终的结局就是和所有我们曾经缔造过的繁荣的一齐,走向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