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听之(三)

说完爱情,我们来说说聊斋里面的亲情。有个故事叫《张诚》特别感人。讲的是明末天下大乱,清兵攻入山东。有张氏夫妇因此南下逃难。不料途中妻子被清兵看上掳走。张无奈只得一人继续逃难。因为经常客居河南的缘故,索性就逃往河南安家落户并在那娶妻生子。孰料好景不长,几年后第二任妻子病逝,留下儿子张讷。随后张又续弦娶了牛氏。继室牛氏性情凶悍,常嫉恨张讷。把他当作牛马使唤,给他吃粗劣的饭食。又让张讷上山砍柴,责令他每天必须砍够一担才能回家。牛氏也生了一个儿子张诚。但兄弟之间很有友爱。有天下雨了,因为没砍够柴,牛氏不给张讷吃的。弟弟瞧见了不忍心,偷了面粉请邻居做了张饼给哥哥吃。第二天,弟弟还逃学去帮哥哥砍柴。哥哥很生气叫弟弟不要来了。结果弟弟不听,每天照常都来。

有一天,两兄弟和其他人正在山中砍柴时,突然从旁边冲出一只老虎,一口叼住面前的张诚,转身就跑。张讷也跟着跑,使劲用斧头向老虎后面砍去,正中虎胯。老虎疼得狂奔起来,跑得更快。张讷追了半天没追到,哭着回来。众人劝他,他哭得更凶了。心想:弟弟被老虎叼走了,估计凶多吉少了。既然弟弟因他而死,哪还有脸回去见父母。越想越悲伤,于是拿起斧头砍向自己脖子,顿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众人先给他止血,见还有一口气,忙把他抬回家。牛氏见了哭着责骂他怎么还不去死。张讷在自责中不吃不喝三天后死了。迷迷糊糊魂游地府,幸运地碰见菩萨出巡,以杨枝甘露治好了他的颈伤。也得知弟弟没死。两天后,讷醒来。告别父母。说要去找弟弟。不找到弟弟这辈子不回来。

于是,张讷浪迹天涯寻弟,没几天盘缠早已用尽,只得乞讨过活,经年行至金陵,见官宦仪仗行过,一官长年逾四十,一少年随其后,审视,竟是张诚。弟兄相认,抱头痛哭,才知道张诚为虎所掳后为官长张别驾所救并带回金陵收为养子。张讷与官长相谈言及出身,讲至先祖原为鲁人后清兵掠走前母,而父迁居河南。官长大惊,又问张父的姓名,张讷等具实告之,则官长瞠目结舌,急忙跑进内室。不一会儿,太夫人出来,泪流满面,对着张别驾说他们俩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收弟弟为义子呢。原来官长之母即张老汉之原配妻子,身怀有孕时为满人掠去,生下官长实为张老汉之长子,张诚之长兄。三兄弟连夜商量后,准备变卖田产举家迁往河南。此时,牛氏已死,只剩张老汉孤身一人,忽见张讷归家,暴喜,恍恍以惊,又睹张诚,喜极不复作言。听到张诚说原配母子也回来了,张翁愕然不能喜亦不能悲。直到太夫人出现两人才对面痛哭。

聊斋里面像这类的讲亲情讲家庭聚散离合的故事有好多篇,但是这篇是我觉得书里关于家人最深情最完整的一篇了,每次读完都很感慨。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家人生离死别,最幸福的事应该就是一家团圆,失而复得了。这里面有兄弟重聚,父子重聚,四十年夫妻重聚。今天重读一遍仍然令人感动涕零,这是蒲松龄听来的故事,正像他自己所说,“余闻此事涕泪数堕”。也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当年两岸恢复往来时,台湾的舅公终于回到阔别40年的家乡,可是当他踏进我们家看到我奶奶的遗像时,顿时老泪纵横,那个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几十年的姐姐早已经不在了。。。

聊斋到今天仍然经久不衰,有学者称之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可见其可读性很高,篇幅虽短,但是包罗万象。里面也讲婆媳关系,也讲妻妾关系,甚至讲到夫妻如何相处,有些故事仍不失为经典,让我们从中学到为人处世之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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