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卷十三·三三】
癸未四月,京口程君梦湘同游焦山,一路论诗;渠最心折于吾乡樊榭先生,心摹手追,几可抗手。有绝句云:“昨宵忘记下帘钩,吹得梅花满竹楼。五夜兰衾清似水,梦凉酒醒雪盈头。”《在随园赏海棠》云:“隔着紫玻璃一片,夕阳红得可怜生。”又曰:“朦胧月色温馨酒,错认钗钿列两行。”呜呼!有才如此。宰湘阴未二年,以事罢官。《口号》云:“舌在犹生路,诗多即宦囊。”甫四十岁而死,惜哉!然《松寥山房集》四卷,颇足不朽。君字荆南,天资绝高,好吟诗,畏作时文。壬午乡试,向家人诡云入闱,乃私匿随园数日,为余斟酌诗集,颇受其益。
癸未,指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
程梦湘,字荆南,号衡帆,丹徒人,拔贡,官清泉知县,有《松廖山馆集》。
厉鹗,(1692年-1752年),字太鸿,又字雄飞,号樊榭、南湖花隐等,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清代著名诗人、学者,浙西词派中坚人物。
抗手,释义:1、举手,施礼。《文选·扬雄》:“是以旃裘之王,胡貉之长,移珍来享,抗手称臣。”李善注:“抗手,举手而拜也。”2、举手,示意告别。唐·陈子昂《夏日晖上人房别李参军崇嗣》诗序:“骊歌断引,抗手将辞。”3、匹敌。柳亚子《寄马君武柏林》诗:“抗手无时辈,推轮异昔贤。”
五夜,即五更,古代民间把夜晚分成五个时段,用鼓打更报时,所以叫作五更、五鼓、五夜,亦称戊夜。《资治通鉴·魏邵陵厉公嘉平元年》“自甲夜至五鼓”。元·胡三省注:“夜有五更:一更为甲夜,二更为乙夜,三更为丙夜,四更为丁夜,五更为戊夜。”
湘阴县,古称罗城,湖南省岳阳市下辖县。南朝宋元徽二年(公元474年),析今汨罗、益阳、湘西三县部分地置新县,因该县位于湘水之阴,故名湘阴。
宦囊,意思是因做官而得到的财物。《警世通言·桂员外途穷忏悔》:“说那支翁虽然屡任,立意做清官的,所以宦囊甚薄。”
松廖山,一名海门山。在今江苏镇江市东北长江中,西近焦山,系焦山东支。唐·李白有《焦山望松寥山》诗,即此。宋·蔡肇《立春日焦山留客》诗中云:“云生江海交流处,人在松寥最上层。”程梦湘家在京口,即今镇江。故有此斋号。
壬午,指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
【闲言碎语】
袁枚对程梦湘的诗才赞誉颇高。本条诗话所记无题之绝句,的确清新雅致,绕有妙趣。但是,《在随园赏海棠》一联:“隔着紫玻璃一片,夕阳红得可怜生。”在我读来,却是感觉别扭,很难找到诗歌应有的抑扬顿挫节奏,或许,这也是古人遇到的新事物入诗的困窘之处。程梦湘天资聪颖,能以拔贡身份入仕便是明证。而天资超群者多恃才自傲,也很难与官场同僚及上下级融洽相处。程梦湘当知县不久即被罢官,实在是意料之中。当然,这样的才子,对于自己当不当官,也不太在乎,他们崇尚的是浪迹天涯、诗酒一生。
诗话的结尾处说到程梦湘给家人谎称入闱参加乡试,而实际上却是藏在随园之中,为袁枚斟酌诗集。看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朋友儿子的故事。有人对我朋友说,在某饭店看到你儿子了,还领着一个小女朋友。我朋友说,你一定看花眼了,我儿子出国半年多了。那个人说,我是真看见了,绝对没有错。不信我们一起去饭店看看。到饭店一查,哈,朋友的儿子已经在这个酒店住半年多了。开房日期正是朋友送他去机场的那一天。看来,以学习为名而欺骗家长在外不归的事情古已有之。从这件事推开去可知,今天的所谓新、奇、怪事,古代未必没有发生过。所以,还是要多读书,多读历史书,这样才能够见怪不怪,逼怪自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