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故乡马头镇,依水而建,自古以来,交通便利,商业繁荣。镇上水道交错,小巷纵横,青瓦灰墙,被誉为“小江南”。
小镇一年四季风景宜人。
小镇的北面是沂河,与运河相通。其中一片水域,每年春暖花开,成群大雁以人字形排列自南方归来,在水边芦苇丛栖息,嬉戏。这片水域因而又被称为雁荡湾。
雁荡湾岸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有杨树,杏树,桃树,银杏树……
春天,清风拂过,落英缤纷,细碎的花瓣落在水中,打着旋远去。河水浅浅的,亮亮的。玩累了,就脱下鞋子,在水里泡脚。偶尔捡到一个漂亮的贝壳或石子,如获至宝,高兴一整天。
夏天,河边的杨树林张开巨盖似的绿伞,成为孩子们夏天避暑的好地方。白天咬着冰棍躲进杨树林乘凉。夜晚,打着手电筒在树林中寻知了猴。林中的夜风,清凉如水,扫净白日的闷热。
秋风,像一把金色的大油刷。“刷,刷……”,银杏林飞起一片金灿灿的云霞,落叶如黄蝴蝶漫天飞舞。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地面,被家乡人称为“黄金满地”。大雪过后,光秃秃的枝干银妆素裹,玉树琼枝。秋冬季的树林,如梦幻中的童话世界。
小镇不仅景美,而且有许多特色小吃。
仅馒头就有好几种做法,有似三角形的尖角馒头,一面炕得焦黄,一面蒸得雪白。又黄又白的馒头软硬结合,筋道有嚼头。还有似圆柱形的高庄馒头,白白的馒头一层一层的,像千层糕。
镇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做生意。我家居住那条小巷,有卖锅饼的,有做烧鸡的,有打面粉的,有卖火烧的…还有一家专烧白开水,他家门口,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暖壶。
早晨,小镇的人们常常去糁铺喝糁。冒着热气的浓汤上,洒几滴香醋,点缀上翠绿色的香菜,再切上一盘熟牛肉,色香味俱全。喝过暖暖的糁后,泡上一壶小镇特有的浓浓的大叶茶,开启一天新的生活。
孩子们爱吃蒸汤饺。当夜幕降临时,一位婆婆挎着一个干净的竹篮吆喝着卖汤饺。揭开竹篮上洗得白白的笼布,汤饺露出了尖尖的小脑袋。它比水饺略小一些,细长如柳叶,皮薄馅大,咬一口,一股浓汤顺嘴角流下来。有一次,汤饺卖光了,弟弟没买到,回家哭了很长时间。
当父母忙时,我就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小巷藏着那么多美食,他们根本不担心我会饿肚子。
我最喜欢吃的是朝牌加油条。朝牌长方形,名称源自古时大臣上早朝的笏牌,上面洒满了芝麻,外焦里嫩,配上炸得酥脆得油条,堪称一绝。还有一首广为流传的歌谣:“挠呔,挠呔,真挠呔,香油果子加朝牌。”(挠呔是方言,高兴的意思)
小巷转弯处有个杂货店,斑驳的木柜台,油亮的门把手,透着岁月的沧桑和质朴。柜台后面坐一个捋着白胡子的老爷爷。我常常去那里买咸菜,取出一角钱,便可得到一块拳头大小咸香溢口的五香辣疙瘩(咸菜一种)。
炸麻花,炒瓜子,熏烧鸡等香气常年在巷内萦绕,引人垂涎欲滴。“羊肉咧,羊肉——”“火烧,卖火烧了——”小贩的吆喝声在巷内此起彼伏。偶尔路过一家半掩的窄门,木棍压锅饼的吱嘎声透过门扉隐隐传来。在美食的诱惑里,几枝木槿或火红的石榴花探过青瓦垒的镂空花墙,在小巷里摇曳生姿。
大人孩子一年中最盼望的是逢年会。逢会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
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货摊,挤满了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不必说年会上红的绿的辣椒糖、圆鼓鼓的麻团、香喷喷的烤红薯,也不必说五彩缤纷的年画、蜡制松枝小鸟、活灵活现小面人,单是听评书就让我们孩子们对年会充满了无穷的期待。
戏剧院的露天大院,挤满了人。有摆着担子给人理发的,炉上的热水滋滋地响着;有穿长卦拉二胡的,悠扬的弦音浸润在冬阳里。
说评书那里人最多,里三层外三层,或蹲或站,围得水泄不通。说评书先生一扬手,“啪”地落下惊堂木,不急不缓地说道:“且不说那长河落日依旧圆……”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渐渐沉浸在《穆桂英挂帅》《薛平贵西征》曲折的故事情节里,忘记了周围的世界。可往往在听得入迷时,说评书先生又一声惊堂木响,来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未知的故事情节,让人心里痒痒的,一天食不甘味。
看大人们在集会上忙着生意,我和哥哥姐姐也跃跃欲试。回家烧开水,泡上茶叶,冲满一大壶,搬出小方桌,摆上茶碗,倒上水,卖茶。白白的瓷碗,汪着翠绿色的茶叶水,甚是好看,竟招来不少顾客。
小镇,给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童年在小镇地呵护下,充满了温情。
外出求学、工作,离故乡越来越远。而记忆中的故乡随时间流逝,在心底越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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