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宿舍，周芸芸抽出一沓纸巾塞在叶子手上，“他拒绝你了？”

叶子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恨我。”叶子心里最坏的结果是“不喜欢”，没想到是“我恨你”，这也太伤人了吧。

周芸芸却进行了另一番解读，一般一个男生不会随便说出“恨”这个词的，至少是在对方身上倾注了很深的感情才会说。她便问叶子当时的具体情景，听完之后，她的眼睛亮起来，“叶子，根据我的经验，他这句‘我恨你’就是‘我爱你’的意思。你想啊，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是彼此的初恋，但是你只知道自己暗恋他，喜欢他，你不知道的是，他也一直暗恋你。因为你们俩这复杂的双向暗恋，导致你们俩都小心翼翼，互相猜忌，恋爱进程特别缓慢。你之前误会他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了，自己陷入单方面失恋，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可是你知道吗。他也很受伤，这应该就是他所说的‘失恋’吧。刚刚你还傻乎乎地提到你朋友，难怪他发火，说‘恨你’。”

这样一来，好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从小学开始就受到杨远的关注和照顾，初中每一次需要帮忙的时候，他都刚好出现，高中从他那里得到了无数的鼓励和学习方法……甚至那次和他在一中操场上尴尬地散步，也不是他忽然的冷漠，而是他和她一样因为害羞而不知所措吧。

特别是高中毕业后，他自顾自地霸占满了她的生活，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怎么说呢？网上聊天时的杨远就像一只小兽，会在她面前撒娇，卖萌，求关注。要不是因为青城表白的事，她真以为自己和杨远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对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一直都不表白呢？

“这个问题嘛，一般像你们这样纯纯的少男少女是很难说出口的，尤其是对自己暗恋了十来年的对象，他应该也在等一个时机跟你表白吧。”周芸芸摸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

“芸芸，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下午我一直观察他，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他的眼里只有你，你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特别认真吗？”

这时，叶子的手机震动了三次，然后归于平静。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叶子，我在楼下等你。

叶子和周芸芸对视一眼，眼睛亮起来。

“快去啊，这次好好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别再别扭了。”周芸芸叮嘱道。

“好，你现在还难受吗，刚刚都醉了。”

“没事没事，你赶紧走，最好夜不归宿。”周芸芸轰她。

叶子提着裙摆一路狂奔着下楼，生怕晚了一秒那个人就不在了。刚出宿舍大门便跟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杨远。

“呃，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么说你。”站定之后，杨远边说边摩挲着头发，夜幕中头顶微弱的星光洒在他的脸上，像一座雕塑，静谧，优美。如果没有周芸芸的提醒，叶子又要以为杨远闪烁的眼神和挠头的动作是不耐烦的表示，但是现在看到的是羞涩和紧张。

“没事。”叶子风平浪静地说。知道了杨远的心意之后，叶子倒要看看他怎么表白。

“那个……”杨远又开始结巴，“你刚刚说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不说我走了。”叶子佯装要走，刚转过身，手臂就被拉住，力道有点重，她刚想甩开，杨远吻过来，温热的气息，柔软的肌肤之亲，像魔法一样让她动弹不得。杨远的吻是那种小心翼翼，蜻蜓点水的吻，双唇贴近的瞬间，一道甜蜜的闪电从叶子全身滑过，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想到前不久看过的一部电影《怦然心动》，斯人若彩虹，世界上真的有。

假期学校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且大家对校园情侣早已司空见惯，因此叶子和杨远在宿舍楼下轻轻一吻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只是在两人心里架起了一道彩虹。

两人又沿着白天走过的路逛了一遍校园，叶子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幸福里，自己喜欢的人刚好喜欢自己，已经像是中了彩票一样难得了，自己暗恋了十年的人居然也暗恋着自己，这就像个童话，美好得不太真实。叶子感觉走在杨远身边的自己变得越来越柔软，软得像云。像棉花糖。像化成水的冰激凌。

“你傻笑什么呢？”杨远的目光像一座湖水，不再躲闪。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呀？”叶子娇嗔道，连她自己都意外，陷入爱情之后，连声音都会变软。

“我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从我记事开始，就是我奶奶一个人带着我，爸妈只会像客人一样过年时出现一回，没过几天就消失了。家里总是很冷清，除了学习我也不知道还能干嘛，其实我小时候特别孤僻，虽然在学校里咋咋呼呼的，但是一个人的时候，无限的空虚。知道吗？是你让我知道人和人的关系可以这么亲密。那时候你常带着吃的跑来我家。从那时候起，我的梦想是和你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到现在都没变，你愿意吗？”杨远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温柔得像风，而每个字却重重地落在叶子的心上。

“愿意。”叶子笑着回答。

杨远轻轻把叶子揽入怀中，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说：“我好高兴啊。”

后来的每一天，叶子都会细细回味一遍这个夜晚，就像一道百吃不厌的美食，反复咀嚼，来回品味。每一次去KTV，必点刘若英那首《后来》，唱到心痛。至于两人为什么后来会变得淡了，她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甚至都没有说过“分手”这两个字，就不怎么联系了。按照周芸芸的说法，两个彼此暗恋了十来年的人是很难正常恋爱的，两个人都把对方看得太重，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一个不真实的理想型的自己，这就像两个人都在表演一出戏，是很难长久的。

和杨远基本断了联络，每年也就群发节日祝福，生日祝福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再寻常不过的关联。

那个人像一只风筝，越飞越高，原来越远，远到叶子只能躲在角落，像一个粉丝关注偶像那样关注他。

叶子每天会刷几次微博，习惯性地点击杨远的账号，看看他是否有更新，看看他的心情，看看他是否有新的恋情。好在微博不会留下任何来访足迹。

小学同学群她一直都没有删，同学们偶尔会聊上几句，杨远也可能发言，她不想错过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即使是一个表情。

她注册了他们学校的贴吧，在众多帖子里捕捉一点他生活的蛛丝马迹。甚至，在搜索引擎上找他写过的论文，竟真的逐字逐句地读下来。

也许还是这样默默关注他的方式更适合自己吧。两个看起来不想干的人，他的点点滴滴都在她的心里。

就这样到了大四。

叶子毕业找工作时倒是问过杨远的意见，是留在北京还是回南方城市，杨远当时建议她要考虑自己的专业、就业前景、自己的喜好，家人的意见，唯独没有提到他的想法。叶子刚好收到了老家省城一家老牌报社的offer，便回到了南方。杨远则留在北京继续攻读硕博学位。

毕业后的那个夏天，他们倒是又在老家见了一面，是在青城的婚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