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主要有两种蟋蟀。一种是棕色的,穿棕黑色盔甲,像一个军官在唠唠叨叨个不停。另一种是绿色的,有一对近乎透明的须,规律的唱歌,不管棕蟋蟀怎么絮絮叨叨,他们都我行我素,拉着小提琴,缠缠绵绵,悠悠扬扬。
我很喜欢在小区里奉着D跑步。大门一开,蛐蛐们就开始了嚎叫,有钢琴声,有长笛声,还有短促的口琴:杂乱无章的音乐暴露了他们的住所。当我的脚步声离近,两侧的草丛间震时就没了声响,仿佛有人指挥。我知道,他们都屏气凝神着,等待这场浩劫的过去。而当我走远,器乐的声音又毫无保留的震响了。
不管怎么说,蟋蟀们与人两不相扰,日子过得从容。但这种友好的关系,有一天却出现了问题。某天,那只肥胖的棕色蟋蟀沿着长长的香樟树枝逛荡,逛到我们的晾衣杆下。他发现这里风水极好,于是留了下来。这种破坏家中和谐分贝的声音,我当然不能容忍。我尝试跑过去驱赶,可他并不在乎什么,依旧磨着腿上的锯齿,鼓着他的声纳。
与他周旋久了,最终结果仍是人类的妥协。虽然从他搬到晾衣杆下起,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尽管没见过他的精装修房,可我相信,里面一定十分豪华:那位军官定不想搬出他的豪宅。每天晚上,我听着他在露台上大声演讲,身下一片棕蟋蟀与绿蟋蟀的嘈杂。
日子一天天滑过去,来我窗边似乎成了蟋蟀们的一种习惯。每晚我都能听到不同的演讲或是音乐会。我想,他们似乎不知道我渐渐爱上了这些。我从没有拉开窗子打搅他们,蟋蟀们也默许我隔窗窥听。有时候窗外的晾衣杆上会有短暂的静谧,但我知道他们都在。
可秋天来了。蟋蟀是活不过秋天的。
当我发现我的窗棂空虚时,心也受伤了。
曾经有无数的蟋蟀在这里欢腾过,忧伤过。而现在,萧瑟秋风里,只有一声一声,细腻绵长,悲伤,凄切。那是秋虫最后的凯歌。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烦恼和痛苦也是如此,因为生活不会停顿。
而蟋蟀是蟋蟀吗?
蟋蟀是一曲自然之声,每一只都能演奏温柔。和蟋蟀斗智斗勇的时候,他们点亮我的生活。温暖我的余生。而我,只需要坐在窗前屏听,就能拥有这一切。
我相信一切。我也相信,来年,等到来年,我的窗前,又会有纺丝的促织,嘈嘈切切,即便现在己是冬天。
当春天来临时,我要修砌我的晾衣杆,作为蟋蟀的乐堂。
等待你们的召唤,亲爱的,我的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