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安阳。

      一轮红日从东海升起，以世无匹敌的姿态出现在徽山后，安阳权贵开始不安，豪门世家开始争先恐后商议离京之事。

      安阳南城门，城上铁甲数千，城下铁甲数千，周平章登临城头向北而望，一道道人群洪流正离京而去，这位入朝为官三十载，继洪道儒后大秦国相两眼留下一抹泪痕，哽咽自语说道:“无一骨节矣，无一骨节矣。”

        东街，洪府。

        一辆马车由皇城急驶而来，停在洪府门前，九马拉撵，天子銮架。一向大门紧闭的洪府终于开门，且是正门大开，紫袍玉带的洪道儒率先走出，精神焕发的面庞下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份垂死气息。

        这位经国一世的老人并未将此看在心上，以那份儒圣修为支撑，老人要最后进一次宫，面圣，面天下。

        上了銮架的老人伸出手扶起帘布，长街无一人，朱墙驳旧，老人默默无语。

        良久，老人沉甸甸道出一字，“走。”那车由东向皇城驶去，期间，老人一直未放下卷帘，他的目光穿过两旁街道，穿过安阳城墙，穿过山河万里，直指昆仑。

      秀溪山，距那座天下第一城不足五十里，与远处徽山遥相呼应，一道溪流千年不绝，古山千年长青。

        一位白衣人立于山前，白衣如雪，剑眉星目。

        白衣人并未面朝南，而是向北远眺，目光似乎已洞穿大山十里，直视安阳。

      有人向北，有人面南，有人求生，有人赴死。

        白衣人开始登山，在他身后不足五十里处，有一场天人之战，白衣人并未理会，一步一步登山。当一袭白衣立定于秀溪山顶，整座山恍然间被一层雪笼盖，天地之间寂静无声，有一轮红日向北而来。

        距白衣人不远处，秦仕抱剑而立，同白衣人一般向南站定。白衣人出声道:“你本不该来。”

      秦仕没有说话，徽山之上气息已彻底消散，柳三变死了，接下来，就是这里。

      一袭白衣如雪，衣衫飘飘的沈守志宛如仙人，意气风发。

        “天下有秦仕，今日，天下有我。”

        沈守志言下之意是今日，他先死，秦仕默默点点头，将怀中古剑递给沈守志，既而从腰间解下酒壶，自己大喝一口，将酒壶交由沈守志。

      沈守志接过剑后古剑出鞘声鸣不止，痛饮一口后将余数半壶酒倒在古剑剑身，尽是豪气。

        春风吹过，山顶已不见秦仕身影，在秦仕消失之前，沈守志对秦仕笑道:“我不如你，天下日后尚有秦仕。”

      有人来，有人走，一轮红日登临山顶，古剑不在作响，如临大敌。

      白帝目光停留在沈守志身上，不断打量着这个年轻剑客，沈守志抱剑守一，巍然不动。

      白帝有些疑惑，当今天下年轻一代第一秦仕也未有此份修为，这个年轻人于剑道几乎可以砥砺百余年前的君不悔了。

      “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武当沈守志”

        白帝有些惋惜，继柳三变之后，他不忍一代名剑就此折断。“你剑道大成，倘若静修十年，或许可与我一战。”

      白玉京目光投向北方那座高山，下昆仑后他第一次有些怒意，“此番事了，我会去武当走一遭。”

      武当山云霄翻滚，惊雷震震，真武殿前，武当山一众大真人盘膝而坐，抱元归一。掌教吕调阳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武当有剑，无愧武当。”

        白衣负剑在手，沈守志淡淡说道:“我有一剑，传自先贤。”

        此时，沈守志身上有道，剑道，有自万里之外的武当剑意，有顾城的剑意，有百年前那个人的剑意，剑意交错，却是一脉相承。

      “好一个大道无情君不悔。”白帝想起百余年前那道青衫身影一人一剑，败尽诸天，最终殒命域外。人虽已死，剑犹在，剑意犹在。

        沈守志横剑在前，此剑来自千里之外，昔年纵横山河之间，剑名山河。

        那是每一个秦人乃至天下人都应该记住的名字。

      “臣蒙陛下赠剑，将终此一生，为我大秦司南。”七战蛮夷，转战三千里，漠北决战，致使百余年来蛮夷不敢犯北疆。

      “卫宿的剑。”

        长剑闻听后如或灵性，长鸣不止。

        白帝哀叹说道:“明知不可为，何苦来哉。”

        沈守志说道:“我今来此，不为天下，不为苍生，只为先贤。”

        白帝听后豪情难自谴，“好，好一个为往圣继绝学，可你今若死，日后何谈为万世开太平？”

        沈守志笑道:“天下尚有秦仕，不避生死。”

        或许是为那百余年前的青衫剑客留下一缕香火，亦或者是真不愿一柄绝世好剑就此夭折，白帝继续劝道:“我今来此，势不可阻，天命难违，你若真想拔剑昆仑，我等你十年。”

        沈守志摇头说道:“毕竟水东流。”

        楚江今日西涌，今日又东流，白帝苦涩一笑，再不言语。

        有剑自昆仑而起，一剑起昆仑，一剑上昆仑，一如百余年前一般，白帝一气直上三千里，昆仑直上三千里，扶摇上青天。

        “百余年前，君不悔折剑于此，你就此离去，我等你十年。”

        沈守志闻言纵声大笑，任由白帝一气三千里，直上昆仑，脚尖轻踩山巅，如一道白虹贯天地而去。其下三千里，其上三千里，剑意纵横天地。

        白衣悬停空中，与山对视，百年前他见青山多抚媚，今日，我见青山亦如是。

        白衣横剑举剑，力压而下，此剑不从昆仑起，已在昆仑上。 白帝身影拔地而起，瞬息便至，一手托剑不使剑落，一手移山而去。

        恍惚间，天地间有一袭白衣与青衫，我不从天上来，我自比天还要高。

        剑意起自百余年前，长剑纵横山河之间，这一剑，剑意太长，剑势太沉，剑气太胜。

        此剑曾撼五岳，所以这一剑不愿落在人间。

        昆仑之巅，有城白玉筑成，其下十二楼，一柄剑携人间山河横掠而过，一剑撼城。昔年有人曾在此城出拳百万，方才破碎昆岗，今日，一剑贯穿而去。

      天下第一城的白玉京被一剑穿过，白帝身影落至山巅，昆仑落至人间。

        沈守志白衣血染，横剑在前一脸笑意，这一剑，教天人不敢小觑人间。

        山河剑横起，却不在指向白帝，而是指向北方，那座高山，那座竹林，那座竹院。

        白帝并未伸手阻拦，任由山河剑离去，古剑飞过安阳，转瞬便至武当，吕调阳伸手轻微拂过剑身，长剑插入真武象旁，悲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