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奶奶家门口是一条河,这条河在我的童年里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这就是后话了。河对岸住着的也是和爷爷奶奶退休之前一个单位的同事,于是便能经常看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隔着一条河扯着嗓子天南地北的侃,从天气好不好聊到花花草草,从儿子女儿的工作聊到孙子孙女的学校。
赵奶奶家正对面的那户人家住着一位陈姓奶奶。这位奶奶在当时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她的房子太好看啦,就像是童话里的房子。房子依河而建,青瓦白墙,单看房子就像是一幅被渲染的极好的水墨画。房子外侧碧绿的爬山虎爬了满墙,夏天看起来郁郁葱葱的,一片阴凉。房子前面被陈奶奶种了一小片油菜花,每年春天的时候,油菜花开的极好,我们在河这边看上去一片金灿灿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晃的人睁不开眼睛。有时眯起眼睛仔细看,还能看见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蜜蜂,一支支油菜花挺直了腰杆,享受着蜜蜂和蝴蝶的亲近,好一幅流连戏蝶时时舞的美丽春光。
最让我们觉得梦幻的地方莫过于陈奶奶的房子后面种着的一簇蔷薇。不开花的时候便只是一丛绿油油的叶子,但是开花的季节却惊艳到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一朵朵蔷薇花或完全盛开,或含苞待放,或仰着红扑扑的笑脸直面阳光,或藏在叶子后面一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似露非露一幅娇羞面庞。每次我和弟弟上学时,总会一脸向往的看着河对岸的陈奶奶家,满脸艳羡。然后再在心里小小的遗憾一下,恨不能飞到河对岸去摘两朵开的正盛的蔷薇花。
春天的时候,只要天气好,陈奶奶总爱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她的小院子里。面前是她的油菜花,身后是她那从外面看起来总是苍苍翠翠的房子,房子后面是一丛开的正好的蔷薇花。草长莺飞的季节,一切看上去都是生机勃勃的,时光美好的如同一壶香醇的美酒让人沉醉。
我和弟弟春季花费在上学路上的时间总是要比其他季节长。原因无他,一路上的美景实在是让人挪不开脚步。每天下午上学的时候,只要天气好,路边有阳光的地方坐着的都是附近的爷爷奶奶们。个个从家里搬出一个小板凳,带上一个茶杯,便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接受洗礼了。爷爷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从几十年前的忆苦思甜讲到现在的美好生活,或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收音机,慢慢的调着频,找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节目。他们调收音机的动作和我爷爷是一模一样的,必须要低着头把耳朵凑的很近才行。我和弟弟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收音机里的声音,或是说书,或是新闻,有的时候因为信号的问题听起来嘈杂极了,甚至会有些刺耳,但是我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个音量对于这些爷爷们来说听起来是很费劲的。奶奶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手上也不会闲着,或是拿着给孙子孙女做的新鞋的鞋样子,或是怀里抱着一团毛线为小辈们织着毛衣。碰上我们上学,便会及其高兴的招呼着我们:“呦,上学啦?”我和弟弟便会笑着和爷爷奶奶们打着招呼。要是碰上刚巧有哪个爷爷奶奶带了吃的出来,免不了会拉着我们,塞给我们或是一把瓜子,或是一个苹果。然后便一拍我们的书包,叮嘱着我们路上注意安全,催促着我们赶紧上学去。
河对岸的陈奶奶有时便会隔着一条河和晒着太阳的爷爷奶奶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时自顾自的背着太阳,带着个老花镜,慢慢的翻着手里的报纸。偶尔听到对面忽然嘈杂,便抬起头来看上一眼。有时看到我和弟弟,也会笑着招呼我们到她家里去玩。若是碰上屋子后面的蔷薇花开了,便是看见一道及其靓丽的风景了。陈奶奶总会及其欢喜的采上一朵开的极好的蔷薇,或是别在自己的耳朵旁边,或是别在花白的头发上,一头银发配一朵红花看起来及其惹眼。我和弟弟那是会觉得有些好玩甚至好笑,只有小姑娘才喜欢别着花啊,可是陈奶奶连头发都白啦。然而出乎我和弟弟的意料,路边上晒着太阳的爷爷奶奶们每次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偶尔会有奶奶开口,也是一脸笑意:“今年这蔷薇开的可真好啊,可配你了。”每每这时,陈奶奶便会笑得像是个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童。路旁边晒太阳的爷爷奶奶们便也一起笑了起来,一起开口夸好看。有时我和弟弟从旁路过刚巧听见了,便会捂着嘴一溜烟儿的跑了。等我们跑出老远还能听见爷爷奶奶们的笑语。有时候一回头,会发现连树上的鸟儿都被爷爷奶奶们的爽朗笑声吓了一跳,三五成群的扑棱着翅膀从树上飞走了。
很久之后,当我在书上读到“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像是忽然打开了记忆的阀门,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那个白发戴花的笑的和蔼的老奶奶,还有那顺着幽长的小巷飘的很远很远的爽朗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