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

   -------谨以此文祝妈妈节日快乐

     60年前，在一个叫做古井口儿的小村子里，出生了一个小女孩，她是母亲的第三个女儿，却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父亲按着唐家的班辈，给她取祥书。后来，母亲和父亲又有了儿子和再一个女儿。再后来，她成了家中的三姐，又成了唐家的大姐。

刚学会爬的祥书，总是哭声特别大，

忙着干活的母亲哪里能随时带着这个活泼好动的小人儿，只好用长长的绳子把她系在

桌子腿上。等忙完生计的母亲回到家，

祥书已经从桌子底下爬到了桌子上坐着，惊讶的母亲从此总爱给人说“看嘛，祥书从小就厉害，没人能栓住她，这么点大就敢爬桌子上坐着，这娃儿好凶哦！”。

渐渐长大了的祥书，的确应正了她母亲的预言，的确很“凶”。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背着背篓满山偏野的“砍青”，同龄的小伙伴里男孩子也没有她挣得公分多，弟弟妹妹们都很怕这个说话声调很高的大姐，母亲外出的时候，祥书就打理家里的一切，

拉扯弟弟妹妹长大。

家里家外的祥书似乎从来没有怕过谁，她活脱脱的活成了假小子。

突然有一天，老父亲说他不能再上班了，退休后得从5个子女里找个人顶班，两位姐

姐超龄了，弟弟妹妹们又还小，排行老三的祥书成了最合适的人选，很快从一个背着背篓满山跑的乡野小丫头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名工人，懵懵懂懂的进了城。

进了城的祥书被安排在厂里的伙食团，在家中很难吃饱饭的祥书，突然看到了那么多的粮食，两眼放光，天还没亮就跟着食堂

师傅开始和面蒸馒头。祥书开始爱上扭包子，她把女孩子爱美的心都给了一个个皮薄馅多的大包子，她把每一道褶子都捏的均匀优美，然后看着它们热气腾腾的出锅，有时候累的抬不起手臂。祥书想着能这样一辈子有饱饭吃，真好！很快的，说话大声大气，笑起来“哈哈哈”可以传到几层楼的祥书在厂里伙食团小有名气，“唐包子”一度取代了她的全名，乡下的“黄毛精儿”变成了城里的“唐包子”。

县城里制药厂有一个瘦瘦的小伙子经

别人介绍去找这个“唐包子”。小伙子姓杨，家里排行老幺，这个城里长大的小伙子从来

没见过这么笑声爽朗的大女孩，她走起路来都带着风。那天，他路过小巷一个算命的老先生拉着他“小伙子，你马上就要遇到你的良缘，不过。。。。。。”，杨小伙以为遇到了骗子，才不愿意继续付款听完下半段，急匆匆的走了。那天，他去见了祥书，这一见就是三十七年。

很多年后，每每说起这一段，杨小伙总是懊悔，早知道真该听听那算命的到底要说什么，这个时候祥书从来不让他把话说完，

总忍不住要打断他“听完怎样？听完你就不来了？”，杨小伙不敢反驳，总是立刻笑着“哪里是那个意思嘛，就是想听下说什么”，

“听啥子听，你找到我嘛，简直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杨小伙从一开始就不是祥书的对手，一直到三十七年后依然如是。那个风风火火的祥书到了六十岁依然说话铿锵有力，自带机关枪。

1981年的城关镇，杨小伙孜孜不倦的开始改变自己慢吞吞的性子，试图靠近行如风的祥书；祥书却忙着开始和小姐妹们一起去扯“的确良”赶时髦，做了新衣裳的小姐

妹们脸上抑不住的兴奋，靠着小公园里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一边羞涩的不知道怎么站才好看，一边努力的按住激动的心跳，领口的蝴蝶结还没有系好，照相师傅就已经按下了快门。

那一刻的祥书是那样的美，三十多年

后，那张青春洋溢的照片依然熠熠生辉，美的不可方物。以至于那个时候的祥书并没有觉得那么多的追求者里那个杨小伙有什么特别。

那一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的闷热，热得就像什么都要崩溃。最先崩溃的却是河提，建

设在河提旁边不远的砂砖厂首当其冲，

滚滚的洪水奔流而来，不会游泳的祥书有些不知所措，厂里的其他人也惊慌失措，忙着搬自己的家当。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祥书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柔弱的女人。小城的那一头，杨小伙急匆匆的去了厂里的车间，借了一辆平板车，平日里总是慢吞吞的杨小伙，第一次健步如飞，拉着平板车穿过半座城，出现在了祥书的面前。心动，或者爱上一个人真的只在一瞬间，那一刻，祥书觉得有杨小伙在，真好！

后来的事情，就剩下水到渠成。

杨小伙心细如发，买了颜料把黑白的结婚照片一点一点涂成彩色照片，还特地给笑的跟朵花似的祥书涂了粉粉的红脸蛋。

1982年的8月，婚后的第二年，性子刚烈的祥书历经生死，顺产了一个雪白雪白的小女孩儿，取名“佳”。佳白的发亮，接生的护士说“这娃儿怎么这么白，养不养的活哦？”；杨小伙却开心的说“幸好皮肤像我，这么白，像到你就糟了。”这一句话在往后的三十年里，又被祥书k了无数次。

小女孩儿日渐长大，远近闻名的

“唐包子”却被安排到了厂里

实验室，跟各种瓶瓶罐罐打交道。

祥书厌烦那些复杂繁琐的实验程序，放了学的佳却对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种仪器充满好奇。特别是酒精灯的烧杯，在那个没有玩具的时代，佳如获至宝，自娱自乐很开心。偶尔打碎了玻璃瓶，就偷偷把碎片藏起来，然后去实验室外的大沙堆躲起来，不知是祥书没发现还是故意放过佳，每一次佳觉得会挨骂的时候，都没事发生。

“那时候的沙堆真大啊，大的像一座座高山”二十年后，当佳给她的孩子们讲这些的时候，孩子们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因为

他们只见过小小的，平平的沙池。

后来，厂里的沙堆越来越小，再后来就没有沙了。昔日繁忙的厂里，渐渐没了人，那年,祥书一晃成了下岗工人.看着蹦蹦跳跳正长身体的佳，祥书有点懵.但是很快的，她身体里那股子劲又回来了，她脱下了蝴蝶结的衬衣，穿着杨小伙的衣服，天还没亮就去批发蔬菜，笨重的三轮车她蹬起来很吃力.

第一次吆喝的时候她有些发不出声，

看着别人卖完了，祥书很焦愁。

渐渐的，她开始跟其他的菜贩子

抢生意，她爽朗的声音更容易招揽生意，她做事麻利，又灵活机动，不缺斤少两。她汗如雨下，常常会浸湿内衣，可是她依旧给佳买公主裙，依旧会在卖樱桃的那段日子留一小兜兜昂贵的樱桃回家给家人分享，依旧回家后笑声朗朗整栋楼都能听见，她总有本事把平凡无奇的日子过的活色生香。不知道是不是城管追的太厉害，祥书没有再去摆摊，她看重了一项更辛苦，但是更挣钱的生意—————蹬三轮。她想尽办法弄了一辆二手的人力三轮车，车很重，有时候坐个大胖子乘客，祥书几乎都把不住方向盘，

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每天回家的时候，总会笑呵呵的在饭桌上讲今天的趣闻。有时候，生意很好，或者遇到了什么很好的客人会多给钱的那种，她总是很开心，从来不在家里讲有多苦多累。那个走路带风的少女靠着自己的本事能挣一份可观的家用，让佳上着县城里最好的学校，在那个补习班还没有出现的年代，祥书却为佳请了家庭老师，全院子的孩子都在祥书家补习，客厅常年都是课堂。读书不多的祥书并不知道，正是她的执着改变了孩子们的命运。

祥书和杨小伙一直把佳保护的很好，佳无忧无虑的长大，每年生日全家都打扮一新去小相馆拍一张全家福。佳十岁了，祥书用大红的纱巾给佳扎一个大大的花朵顶在头顶中央，杨小伙穿一件白白的衬衣，他已经加入了祥书的“三轮车夫”队列，平日里都是穿吸汗的棉质背心。祥书呢，特意去吹了个当年流行的蓬蓬头。公园门口的小相馆里有一块大大的木质背景画，佳拿着人生第一次收到的音乐贺卡，站在祥书和

杨小伙中间，祥书和佳都笑的很甜，

圆圆的脸蛋上都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祥书从来没有想到，十二岁的佳一度想过自杀。她为她遮风避雨，日夜奔忙，常常忙的顾不上吃饭，那件带蝴蝶结的“的确良”衬衣再也没有穿过，祥书开始穿结实耐用的劳动布工作服，杨小伙也去了更远的地方工作，早出晚归，一家子总是在晚上临睡前才能匆匆碰面。青春期的佳，常常孤独的坐在窗前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着祥书和杨小伙，可是总等不到，或者又要去上晚自习。

还好，杨小伙总是抽空把佳的

自行车擦的透亮，他把涂照片

的技术用在了自行车上，

一点点的生生把一辆破破的二手车刷成了黄灿灿的新车；祥书依旧说话跟放连珠炮一样，每一次见佳总忍不住唠叨学习要怎样怎样。佳一度很怕她，早上起床总是跟雷公打雷似的，祥书的狮吼功伴随了佳的整个青春期。祥书总是在早饭的时候给佳编辫子，帮佳梳头是母女间最情切的时刻，尽管祥书总是手很紧，编的辫子可以当牛辫子使用。以至于中考前夕，全班女生都剪了短发，

佳依旧每天编辫子，每天在家

慢吞吞的吃早饭，然后每天迟到。

佳理直气壮的跟生气的班主任老师说“我外婆说，女孩子的头发不能乱剪的；我妈说，再重要的事情也必须吃好了饭才能出门”。班主任无话可说，默认了佳的辫子，也没有处罚她的迟到。佳很奇怪，难道外婆和妈妈说的话这么有力量么？直到有一天，佳知道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民，以食为天”。

祥书把真理讲成了大白话，而佳把祥书的大白话当真理指引人生路。佳出嫁的

时候，不善针线的祥书开始寻东问西

如何准备嫁妆，结果给佳备了

一车的棉絮和被褥，天天念叨着佳要对女婿好，让佳一度很吃醋。觉得自己不是嫁了个人，而是给祥书找了个儿子，处处偏袒着女婿欺负自己亲闺女。佳第一个小孩子出生了，祥书开始有了白头发，她把对佳的唠叨都转到了小外孙身上，祥书总爱说“外婆，外婆，我是外面的婆婆”，却总是干着亲婆婆的活，洗衣买菜，督促着杨小伙给小外孙做饭，然后自己抱着小碗背着佳悄悄的追着给小外孙喂饭。

佳有了第二孩子，祥书又当了

外婆，头上的白发不漂染已经遮挡

不住。杨小伙也已经变成了老杨同志。

祥书和老杨开始离开老家，拖着一箱又一箱的行李，一次次辗转在老家与成都之间，年轻时公交车都不敢坐的祥书因此治好了多年的晕车毛病，老杨同志也开始学习一线城市生活的各项技能。他们开始在微信里见老友，抢红包，常常给佳的微信发各种保健常识和小视频，女婿开始成为他们的智能手机操作老师，提供技术支持，找回通讯录，查询流量，恢复界面。。。。。。

祥书想念她的小城，那是她

的青春和人生，走哪也不如自己

的家好；老杨却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自由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些青春里错过的小城外的世界。可是，无论是回乡还是外出，好像都不是能轻易达到的目标。90高龄的老母亲，整日忙碌的佳，调皮捣蛋的两个外孙，都牵扯着他们的脚步。60岁的祥书跟老杨说“还没空闲呢，多炒点菜，这么多人吃饭呢”。

当年，文艺小青年杨小伙送给“唐包子”的定情信物居然是一本菜谱，

不爱看书的祥书不屑一顾“不看书，

我一样炒菜好吃的很”，事实证明

祥书的确是实力派。祥书不仅自己炒的一手

好菜，还成功的把文艺青年杨小伙培养成了“杨大厨”。佳以前总搞不明白祥书和杨小伙总在厨房转悠，后来佳终于知道“厨房的热度就是家的温度”。

祥书从一个厨房转到另一个厨房，她总有本事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一如她说话做事总是雷厉风行。

60岁的祥书走过了人生大半程，她是我的母亲，我引以自豪的母亲。无论

顺境还是逆行，她总是笑着面对

一切。

谢谢你，妈妈！

谢谢你，年幼时，为我遮风挡雨

谢谢你，年少时，包容我的任性妄为

谢谢你，中年时，全力以赴的支持我的人生

谢谢你，用你的芳华滋养我，让我学会怎样去爱，怎样去幸福。

（母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妈妈）

祝你安康，子孙承欢膝下，共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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