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穿过广场,沿着通往地铁的台阶,穿着深蓝色西裤、上穿黑色立领体恤的董承已经走过安检门后,秦风夹着黑色公文包跟在后面来到站台。车厢里稀稀拉拉几个人,秦风找了位置坐下,手机铃声响了,董承摸出手机,短信显示开会的时间和地点,锁上屏,他冲秦风吩咐,后天跟我去参加会议。我有这个资格吗?董承没有理会秦风询问。
这么多年跟随在董承身边,他从来不告诉秦风原因,只是无条件的执行各种命令。
秦风抬眼望着车厢玻璃,除了一闪而过的广告牌,什么也没有,耳旁只有铁轮碾过铁轨的声音。
夏日的傍晚,开往北方的火车冒着白烟发出鸣笛,秦风就是在那一年被带到火车站前方的天桥上,当时董承看了看他,冲对方点了点头,冲秦风喊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下天桥,秦风知道此行的目的,他还记得董承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激动,随后在霞光满天中他跟随董承走下天桥。
从那天起,风雨无阻,从不间断,秦风便要跟着董承去医院执行总局的命令。秦风至今不解的是,像他这样一位拥有这样强大能力的信使,为何像强迫症似的非要忍受地铁站里凡人呛人的尿骚味,忍受拥挤的人群,明明眨个眼的功夫就能做到,偏偏要像凡人样乘坐地铁、公交之类的交通工具到达目的地,而其他的信使从未像他这样勤勉。不过像今天这样的大灾难,相信任何一位信使都不敢怠慢,必须要及时核准死亡数额。
三
路程不远,从B站口出来就是省医院,急救大楼外围已经拉起了警戒带,数十个摄像机镜头对准明亮的急救大厅,闪光灯时灭时亮,记者们被现场执勤的警察挡在外面。
闪着蓝色灯光的救护车驶进急诊大楼通道口,车门“哗”的一声拉开,医生、护士和勤杂工们有条不紊地从救护车里抬下一具具黑色黏糊散发着恶臭肉体,如果不是他们在担架上哀嚎挣扎的话,感觉不到这是一具具活体。
急诊大厅里的问询台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但是没有人接听,护士已经被命令到通道口待命,只留下几张登记的表格凌乱地摆在桌上。
董承向执勤的警察亮了亮“卫生总局”的证件,两人毫无阻拦地穿过拥挤的通道,光线穿过休息大厅的玻璃幕顶,秦风察觉到董承嘴角路出的笑容,就像有人拉着他的嘴角,董承抬起了右手,手肘处有一道赫人伤疤,像蜈蚣一样蜷缩在那里,一道凡人看不见黑色的气流从他的嘴里冲出,仿佛受到外界的刺激,这股气流开始盘旋着上升,窜到头顶时,气流分成众多支脉飞向大楼各个病房,像制导导弹一样精准。
病房里的一具具烧伤的躯体刚刚还在病床上挣扎,那股气流从他们的鼻孔钻入,一股凉气冻结了他们所有的挣扎,结束了他们的痛苦,记忆被凝固在深渊里,他们瞬间失去了呼吸,这让医护人员们措手不及,病房里传来医生的命令声、家属哭泣,钢制镊子掉落地上,一场灾难像台风一样席卷各个病房。
这样的仪式显得过于粗暴,秦风见识过董承每次执行总局“定量死亡”的过程,跟随着他察看每个房间里的杰作,一张张瞬息濒死的面孔,或瞪大眼睛、或紧握拳头、或口吐鲜血趴在床沿慢慢挨个失去生命。
在秦风的印象里董承似乎喜欢这种仪式感,喜欢辖下的牧群在他挥手间消亡,在凡人的心中董承就是死神,如影子般跟随着每个人,只不过现在与时俱进,改头换面,他们不再以肤如乌云,眼若红枣,骑头黑色水牛,一手持棒,一手持绳的这样狰狞的形象出现。这形象曾被见过死神的凡人描绘出,复制在大江南北的寺庙、供奉在堂殿里,供人们瞻仰和膜拜,众神们高枕无忧地享受了上千年。时过境迁,现代人认为那些狰狞的形象只不过被当做古人梦中的臆想,信徒减少,供奉随之减少,但是这对他们而言不足畏惧,让他们焦虑的是,失去了恐惧的人群,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在人间制造了一次有一次恐惧,甚而个别凡人竟然打着他们的旗号,诓骗、戕害同类,让众神背负这么多骂名,特别让众神感到愤怒的是,凡人对他们的恐惧和敬畏越来越少。作为总局的头头脑脑些,开了一次会,对辖下所有的死神的称呼、穿着、行为举止等方面进行了专门的规定,那次会议的纪要现在还存放在总局的档案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