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之人l — 青狸


青狸晃过神,看一眼车上的人,发觉甚是无趣,忍不住打了一个长达半分多钟的世纪哈欠,她转过头,隔着玻璃与身骑矮种马的小王子继续交谈。

“为何一直跟着我?”

小王子一脸纳闷,说是你跟着我才对,她放弃争辩,希望能知道对方的实际年龄,小王子想了想,说他的年龄只跟遇到的人有关,遇到小孩,他便是小孩,遇到男人,他便是男人,遇到女人,他也可以是女人......青狸被说懵了,脑子里正努力思考下一个问题。

“你要去往何处?”

“玫瑰园。”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是我的玫瑰。”

“玫瑰园位于......”突然出现的列车员打断谈话,为青狸送上了午餐,一份米饭,一份明虾,一份青瓜炒蛋,一份西兰花炒肉,她看了下食物,点头表示感谢,“祝您用餐愉快!”说完,列车员推着车子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青狸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窗外。远处,一望无际的青山旋转倒退,山脚深入湖水,一直延伸到近处。白茫茫的雾气自水面升起,给人一种远离尘嚣的朦胧感,亦或无奈。经过的旅客们只能静静地看着,无论以何种心情,窗外的那些造物都不会有任何迁就,它们继续升腾,于日出后散去。

她拿起筷子准备用餐,耳边却传来一阵混着沙沙叶片的低语声,“走下去,玫瑰园就在那里。”是小王子,青狸一把扑到玻璃窗上朝外看。黑漆漆的一片,列车正穿越隧道。显示真相的镜子里只有一个身穿浅绿色冲锋衣的长发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脸尖尖的,微歙的嘴巴里露出几颗正发着光的小兔牙。

“傻瓜,一匹马怎么可能追得上高铁!”青狸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决定放弃幻想。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翠绿、乳白相间的花菜,在蔬菜放入口中的那一刻,青狸闭上眼,任由味觉操纵。果然是咸的,混着股淡淡的蒜味,就在她沉浸于味觉的美妙世界时,突然电话响了。

“喂!”

“您好!”

“是青狸小姐吗?”

“您是......”

“哦,我是......我是阿凡达的母亲,他......他......”

他死了!死了!青狸正是为了阿凡达才登上的列车,她不顾家人与朋友的劝阻,毅然辞掉工作,结果......他却死了!这意味着什么,又到底为什么?

本来安静的车厢随着青狸的哭声变得热闹起来,直到两名负责维持治安的男列车员到场,形势才稍稍缓和,“哎!小姑娘别哭了!怎么回事,有困难可以找我们!”平日里,大个子列车员们擅长对付难缠的旅客,不惧暴力,可面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竟然有些慌乱。

“没事了!”青狸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大片。

待现场恢复正常,列车员与看客们才逐一散去。

“你为什么要哭泣?”骑矮种马的小王子再次出现。

“他死了!”

“人都会死的。”

“你......”

“哭泣能让人复活吗?”

“你......”青狸这才想起,小王子说过的话正是阿凡达的态度。他忧郁、悲观,同时又带着神秘与智慧,那绘本也正是他送给自己的。阿凡达曾说过,很多人长不大就死了,如果可能,他希望像王子一样永远爱着这个世界,直到生命结束,尸体回归大地,肥沃的新土中一定会再次长出玫瑰。

青狸喜欢谈论死亡,她觉得只有在涉及生死的问题上,人们才能看到某些显而易见的真相。一旦离开了死亡,一切事物都会失去原本的厚重含义。比如玫瑰,最多能活十年,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一个人多么喜欢玫瑰,他终将面临失去。

“小王子,如果......”她犹豫一阵,继续往下说,“当你到达花园的时候,如果......发现你的玫瑰死了,你会哭吗?”“我会很难过。”说话同时,王子的身体从树干上穿了过去。

“可你是为她而来的!”

“是的,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爱她。”

“如果你发现了杀死玫瑰的凶手,你会怎么办?”青狸的暗示很明显,如果命运杀死了你的玫瑰,你会如何应对。“如果有暴雨,我会用身体保护她,如果长了虫子,我会帮她清理,如果她生病了,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终结......我无法阻止天气,因为我知道自己匮乏的能力,消灭虫子只需耗费耐心,这一点我有把握做到,对于疾病,我同样束手无策......”

“......”

列车渐慢,前方传来广播,“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花园站,请在花园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小王子,我要去看望我的玫瑰了!我相信,他永远都活着。”青狸笑着与车窗外的另一个自己挥手告别,拎起包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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