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小说全文请点击目    录

上一章节回顾：

第三十五章 波澜壮阔的日子

字数：2682

时间：2016-9-21

1．

我原以为高考后，日子一定会趋于平淡，淡的就像吃一碗没放盐的蛋炒饭，不但无味还噎人。但现实又一次把无可争辩的真相当成了鞋底，拿着它狠狠抽了我两个嘴巴子，完事儿后还哂笑着问我：“杨小和，你怎么就是改不了这一厢情愿的臭毛病？”

考试仅仅结束了不到半小时，当我对西城依依不舍的情绪还没酝酿完结的时候，我发现保安又一次把我的自行车给“扣押”了，原因只是因为我没落锁。当我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人质”在他们不到十平米的值班室中玉体横陈时，我彻底怒不可遏了。

当初，我来这里报到的时候，一个黑大个儿因为我进校园没下车，直接把我像提溜小鸡子似的从车子上给拽了下来。现在，三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地用校规来约束我这个刚刚经历完高考的成年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撒泼似地在保安室里打起了滚，与上小学时我在沙坑里四脚朝天的样子一样，边滚边歇斯底里地叫骂：“你们这帮流氓、强盗！就会欺负我们老百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于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写检查的情况下要回了我的自行车，骑在没有一丝风的干热的街道上，我沾沾自喜地想：“都说高考可以改变一个人，果然如此，现在的我总算在有些方面表现得像个大人一样恬不知耻了。”

2.

我感觉不出自己考得怎么样，好像和平时的考试没有多大差别，我都没来得及紧张一下，就都结束了，所以我最怕我担心我一进家门，我爸妈就一拥而上地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不说又怕会让他们误会我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中发挥失常。

然而，他们并没有对我的发挥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前两天弥漫在我家空气中的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息一下就无影无踪了。看到我捅开门锁进来后的一刻，他们欣喜地招呼我赶紧吃饭，好像我刚刚在外面的那几个小时不是去参加考试，而是去当了两年兵。现在，他们的儿子终于平安回来了。

饭后，除了好好睡一觉，我再也没有其他选择。梦里，袁小丽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伤心地说她涂错了答题卡，英语只考了50多分，我笨拙地安慰着她，让她靠在我的肩上。

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好像有团模糊的阴影投射到了她的脸上，白茫茫的一片。毫无征兆地，她破涕为笑，说她根本没涂错卡，是故意骗我的，然后我们笑闹着滚作一团，又吻在了一起。

几秒种后，我偷偷睁开了眼睛，想看一下她的表情，但她的脸却像被浇灌上了铁水，扭曲着一点点被侵蚀掉，露出了藏在后面的真实面目。

啊？冯静！

她一脸计谋得逞的奸笑，那种眼神在她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她现在已经变成了小学时的我——邪恶，讨人嫌。

我猛然坐了起来，用手摸了一下像火坑似的凉席，夏日午夜的风依旧带着白天的余温，让人恼怒的热。我胡噜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等待它冷却下来的过程中，高考的“后遗症”一并发作。

那道数学的选择题选A没错吧？现在想起来似乎D更靠谱一些。我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最在乎的科目竟然成了我曾认为会被我当私生子一样彻底放弃的一门课。

语文的作文没写跑题吧？以“时间不会使记忆风化”为话题写一篇文章，我用了模板文章里的人物举例，会不会有些牵强附会？阅卷老师一天改几百分卷子，一定早就看烦了吧？

英语的有一篇阅读理解，一共6个题，一个占据2分的分值，好像答案全都不能确定，等等，有一个题应该是选对了，文章里说那个人是个生物学家……嗯，没错，是这么说的。

我的考生信息全部填了吗？考号没有填错吧？经历过那么多次考试还从没犯过这种忘写名字或者什么的低级错误，要是高考中来这么一下子，自己死的也太冤了吧？！

这些焦虑的感觉一步步逼来，像一条勒住我脖子的绳索，每回忆一小部分，绳子就勒紧了一些，剩下的一整夜我都纠结在这些问题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折腾到早晨5点，我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干脆一下从床上跃下，穿上背心短裤，塌拉着双拖鞋出了门。

高考的试题已经在昨晚半夜印在了一张张报纸上面，掺杂着乱七八糟的广告和未干的油墨装车，然后分发到各个投放点。每年，高考结束的第二天，J市的各大报纸上会占用多个版面将原题和答案一字不差地印刷上去，供考生参考，估分。

往报摊去的路上，我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每呼吸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力。

距离我家最近的一个报摊已经近在眼前，摊主是个中年妇女。我小跑着来到了她的面前：“老板，来一份时报。”

“小伙子，今天的报纸还没送来，每年都这样，比平时多印好几万份，来的比平时都晚，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沉住气慢慢等。”

她低着头整理半个月前就上市了的杂志，顺手递给我一个马扎。我在太阳伞下坐着，头昏脑涨地数着地下爬来爬去的一群蚂蚁。又过了半个小时，期间，来了不下二十个人来买报纸，得知买不到之后，一半左右的人悻悻地离去，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剩下的人围在了报摊周围，虔诚地看着远处，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眼中的“圣旨”。

3.

终于，一辆电动三轮车在报摊前停了下来，老板熟练地帮着骑车的送报人把报纸卸下来，人群迫不及待地把钱扔进了报摊上沾满油污的木头盒子内。

“老板，钱放里面了，自己拿了啊？”有人吆喝着。

我身上的器官差点就被人群挤得七零八落，自始至终，我都没拿到报纸，也不去抢。我觉得，对不到答案还能回家上网查，一旦素质丢了，上什么网都查不回来了。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又揉了揉被刚才一个老太太抓的有些发青了的胳膊，最后狼狈地看了一眼报摊，准备离开。

“孩子，先别走，我留了两份报纸，给你一份，快去对答案吧，祝你考个理想的成绩。”中年妇女叫住了我，我落寞的背影一下子焕发了生机。

我迟疑着，没伸手。

“我家里那俩也是今年高考，哥儿俩，双胞胎。”她笑着说，“你不要担心他俩为了份报纸打架，管了他们这么多年，别觉得参加了场破考试，翅膀就硬了，我还是他们的妈，快拿着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把报纸硬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帮她收好太阳伞，她又用绳子紧了紧三轮车上的东西，确保不会掉下来之后，缓缓地蹬走了。

“多么可爱的母亲啊！”我心里想。

这份得来不易的报纸被我紧紧攥在手里，一直没敢打开，头版上的《2007年高考结束，本报刊登高考真题及答案》的标题已经被我攥得不成样子。

我没回家，而是去了公园。永远不知疲惫的老头老太太们又开始了一天的舞动，我坐在了距离他们最远的一张长椅上，尽可能地克制自己想要问候他们祖宗的冲动。

我即将面对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答案，而是自己的前程，我想要一个最没有干扰的环境，但偏偏他们就在那里打什么陈式太极拳，播放着那段让人尿点激增的音乐。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掀开了报纸，翻到了印有试题和答案的那一版，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不要慌张。

我像是命运被丢进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汪洋里，无能为力地被随波冲荡着，它告诉我，只需要再在这些旋涡中漂流半个小时，这些波澜壮阔的日子，就会终结了。

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