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一,我班上的几个孩子就被大队委拉到我面前,向我告状:他们违反了校规,自己擅自到沙坑那边玩,还去爬运动器械。万一出危险了怎么办?小干部语重心长,多懂事的孩子。再看看班上的几个孩子,一副做了亏心事被逮个正着的狼狈模样。自知被扣了班分,头都埋的低低的。我能说什么呢?学校订下这个规定,也是迫不得已,要知道,哪个孩子在玩时真有什么闪失,家长对学校往往是不依不饶的。老师也无法时刻守在那儿,于是那堆花花绿绿的器械就成了聋子的耳朵,调皮好动的孩子偶尔铤而走险,就会被比朝阳区大妈还义正辞严的小干部捉住。
就在昨天,趁周末几个老同学聚会,大家聊的最开心的正是我们小时候的玩乐。那种野性十足肆无忌惮,很本真的童趣,很像现在的人们所追求的那种自由之精神,酣畅淋漓,我们已提前领略了,算不算一种幸运呢?
那时,城里的孩子虽然缺乏农村的池塘田畴这些广阔天地来折腾,但一样蛮痴痴的在各种螺丝壳里做道场。而且文戏武戏样样齐全。
女孩子们特别喜欢跳房子,捡个瓦片树枝就在地上画方格,这是一间间的房子了。用粉笔画的房子更能吸引一大帮想要来参加的同伴。那种12123的房子总画的不宽敞,扔一个油脂小圆盒一不小心就压线。但一点不影响跳房子的兴致。等单脚跳进房子里去,再屏住呼吸轻轻的把盒子踢到下一格里,这一过程像柔术表演,需要忍和韧劲,从细致上来说又像在绣花。成功了总有很大的喜悦,而这种喜悦是有瘾的,虽然房子的线条画的歪歪扭扭,跳房子却一直让我们牵肠挂肚。。
以至于后来很长很长时间里,一看见那些铺在地上的正方形地砖,我都想去跳12123。现在有无数现成的精致的“房子”啊,却没有孩子去跳了呢?
抓爪儿也是大家酷爱的。发明这个游戏的一定是个厨师。用四个羊腿拐骨头做爪儿,如果再涂上鲜艳的颜色,无异于现在让人羡慕的象牙麻将,青玉麻将。这个游戏是在沙包抛起的一瞬间,需眼疾手快的将几个爪儿翻成同一个面,规则严的还要求翻的时候不能碰到其他的爪儿。最后把四个同一状态的爪儿一把抓在手里,再接住抛出的沙包,才算胜利。如果谁没有手眼协调的功夫,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心灵手快的孩子一局又一局的玩下去。于是,在那些日子,大家总在家里暗暗苦练,羊拐骨不好找就用猪拐骨代替,当然最后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把四个巨大的猪拐骨盈盈一握的难度,为此还对那时成都街头不多见的羊肉倾慕了好一阵。
有聪明的孩子就开发出军棋子,桃仁,小石子……一系列爪儿来,大家也玩的不亦乐乎,就像没有机麻,手搓麻将也丝毫不减玩兴。
以前的成都是个水城,家家垂柳户户临河,爷爷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叫金河,是以前皇城的护城河。后来要填河道改为人防工事,于是在街口堆了许多水泥管子,不出几天这儿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们完全把这些水泥管子当成了连环扣似的迷宫,在里面捉迷藏,窜来窜去的跑,踩在别人肩膀上爬到管子顶上,又滑下来。再也没有哪种游乐设施能那样打动我们了,虽然人民公园的秋千、滑梯也不错,可那要排好长好长的队。于是,那个夏天,只要家里一放松就冲进那堆水泥管子里,终于,在一个下午,从管子顶端滑下来时,被粗糙的管子磨破了连衣裙,整个背上也仿佛被一把钢梳狠狠梳了一遍,据大人说鲜血淋淋。然后才慢慢和那些管子疏远。后来看美剧,会被住在水泥管子里的穷人逗笑,也许想起的是那股辣辣又清凉的水泥味儿,和那段管子里的快乐时光。
武戏里印象最深的是攻城。用现在的眼光看,那是个很危险的游戏,而这个高危游戏我们都是在学校里完成的。放学后,并不急着回家,不知在哪儿捡个粉笔头,随便哪个孩子就在地上画开了,两个巨大方框代表两个城,要攻进别人的城必须经过一道绕城的窄路,窄路的拐角画个大半圆,那是行营,从行营出来再绕一道窄路就攻进城了。游戏开始,城里站了一排兵,攻城的人从窄路往前冲,这排兵算是占据了正面发力的优势,可以轻松的把攻城的人推出线外,能冲到行营的不多。遇上城里是位大个儿闷墩儿把守,常常把窄路上攻城的孩子一下子推出好几米远去,摔在地上四脚朝天,或滚出好几个圈,那孩子也只是立马爬起来,摸一把摔疼了的地方,又跑过来给队友叫阵,喊疼是件丢人的事。两条窄路都冲过来的人就算攻进城了,但会遇到更强的抵抗,完全是肉搏了,看谁力气大把对方掀出去,往往双方最后的结果一样,都撕烂了领口撕掉了扣子,甚至抓破了脸。最后再一起快乐无比又小心谨慎的溜回家去。
那时经常能看到左肘或右肘缠着绷带吊着夹板的孩子,一脸得意的在我们面前晃过,那是疯得很有水平才有的结果。有一阵子,我常祈祷着也能在胸前吊一个夹板,多威风的感觉。就像读中学时想自己也能戴副眼镜多好,最好文雅的让旁人心碎。可这样的“好运”一直没有来临。
文戏武戏都能自由发挥,也许和那时的家长有意无意奉行的三不管原则有关。不参与、不干涉(除非太淘气)、不追究任何人责任(出了事,还往往先批评自己家孩子),更别说找学校的茬,那是块历朝历代都很神圣的地方,哪怕是破庙改的小学。不得不羡慕那时的老师,个个自带光环,还能省去很多扯皮。
看着这几个因去爬运动器械而埋着头的孩子,我想等他们长大后,会回忆起小时候的什么故事呢,在电脑游戏里我打败过很多怪兽,三年级我就会写情书了,我坐在迪斯尼的太空船里尖叫……都叫的那么有节奏有分寸。我们的榜样就是那些小大人似的中队长大队长,我们被训练成小绅士小淑女,却不会骑马也不会绣花。
也许,他们以后的以后的孩子,连与人交流和自我表达的语言行动都省略了,每个人在脑袋里装个芯片,只向别人眨眨眼,对方就能感应他的意思了。人最后会不会退化成只需要一个脑袋就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