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和大连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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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中最美妙的,往往是途中没有计划的、未知的那部分。

爱尔兰的野性大西洋之旅,博伊尔小镇,并不在线上,也不在我们的旅行计划内。

去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多大,好不好玩,它只是我们奔向下一个目标的中转站而已。头天晚上,匆匆选择了那里的一家有红色大门的B&B。

我们到达时,已经接近夕阳西下。跟着GPS走,转了一个弯,眼前忽然开阔,一个石头建的修道院遗址,在粉色的夕阳中豁然展现在眼前,而我们预订的红色大门的旅店,就在遗址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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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开红色的大门,迎接我们的,是这家B&B的女主人。她微笑着介绍自己,她叫Mary。

Mary身材高挑,脸上虽然有不少皱纹,但是削瘦的肩背挺得很直,显得挺拔而健朗。我猜测她至少有60多岁吧。

虽然已经是外婆级别了,但是Mary身穿一条印着大花,颜色柔和的暗色长裙,外罩一件浅色的短袖小外套,脚上穿着一双露脚趾的高跟凉鞋。漂亮,优雅。

她招呼我们进门,并且非常有条不紊地带我们参观了整个房子。她自己仍然住在这里。

整栋房子非常干净漂亮,装饰和陈列有一点古风,也很有年代感,能看出主人在此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记忆。有不同时期的家人照片,各种可爱的小装饰,套装的花式餐具茶具。细节上很有英式味道,总是在合适的位置摆着恰当的小摆件,或是几只彩色玻璃瓶,或是一簇小花。

Mary走起路来很轻盈,动作略为缓慢但是很沉稳。我们看了客厅,餐厅,在客厅里还遇到了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正看动画片,显然是 Mary的孙女。她告诉我们怎么进大门,钥匙怎么用,最后带我们来到我们住的房间,一一告诉我们各个开关和使用注意事项等。

她的声音略微低沉,带一点点沙哑。她语速不快不慢,表达清晰简练。很认真地听着你的问题,然后不紧不慢地仔细回答。她说话的时候,眼角带着微笑,喜欢和你开个小玩笑,当把你逗笑了,她却只是浅浅地眯眼一笑,显然对自己的幽默感很自信。

我不太会猜外国人的年龄。好奇,可又不敢问。

我告诉Mary说这房子真漂亮,看样子似乎有历史啦。她听了很开心,介绍说,她和丈夫五十年前结婚时,买下了这套房子,并一直住在这里。哇,看来我果然是不太会猜年龄。她应该至少有70多岁啦。

她问了我们从哪里来?这一路旅行怎样?接下来去哪里? 我告诉她我们来自中国,今天走了很长一段行程,一天之内感受到了美丽的阳光,阴雨,海边的狂风,还有太阳雨...... 明天还要赶下一段旅程...... Mary微笑着、听着,是啊,我们这里的天就是这样变来变去。

和Mary交谈,我总觉得我很想要多了解她。她在这个小镇住了这么久,在自己心爱的房子里住了50年。70多岁了,还经营这么一个像家一样温馨的B&B。每天忙忙碌碌,但是坦然而平和。我好想知道她的故事啊。

安顿好了。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粉紫色的余晖挂在天边。我们决定去镇上转转。一出门,就围着对面那个修道院遗址转了一圈。事后我查资料,这是一个建于12世纪的修道院。建筑大部分已经坍塌了,裸露出内部残存的尖拱券围合的廊院,是比较典型的中世纪回廊形式。回廊后部有一个略为高起的部分,是一个厅堂,屋顶也保存得不完整了,从倒塌的围墙之间的缺口,能看出内部残存的一些精美的装饰和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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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镇上走,天色变暗了,从路边的一些介绍牌子上看,附近似乎还有一栋大房子,像是以前贵族的府邸,想必这么晚也关门了,我们也没去寻找。街道上竖着一些广告牌子,小镇最近正在办文化节,有一些户外的小活动,白天这里应该会比较热闹。欧洲的小镇,每一个都不一般,历史、文化、风景,样样不缺。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逛小镇是非常有趣又有情调的旅行主题。

天黑了下来。小镇有一条河穿流而过。河水缓缓流着,像弹着一首抒情的吉他曲。我们顺着河往镇中心走去,心中有所期待,但又不知期待什么。


图片by老豆

出门旅行有一周左右了,到了开始有点想念中餐的时候。不知谁念叨了一句,好想吃蛋炒饭啊。话音刚落,一抬头看到路边有个餐厅牌子,赫然写着中文名字,我们惊呼起来。感谢那位神,您一定在听着我们呢。

餐厅在二楼,走进去,人不多,背景音乐放的是王杰的一首老歌。本以为会看到熟悉的国人面孔,但是,餐厅唯一的女服务员却是一位栗色头发的外国姑娘。

我们坐下,服务员热情礼貌地递上了菜单。我忽然有种感觉,刚才兴奋得几乎都闻到了香味的那碗蛋炒饭,似乎离我又远了一些。其他人也有同感,我们就问那个姑娘,餐厅的老板是不是中国人啊?那位姑娘非常客气,笑着说让我们稍等一下,老板就来。

老板来,那就不用看菜单了!蛋炒饭又近在眼前啦。

不一会,从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中国姑娘,梳着简单的马尾,有一双很纯正的中国式单眼皮。她非常腼腆,谦和,一点不像一个餐厅老板娘,反到像是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能在这么小的一个镇上,遇到国人,大家都很开心。她告诉我们,她是大连人。想吃啥呀,我让厨师给你们做。呵,听出东北口音啦。

我们点了几个最简单的炒菜,烧豆腐,炒土豆丝和宫保鸡丁,当然还有蛋炒饭。本来以为这几个菜厨师闭着眼也能做,但是后来发现其实我们过于乐观了。

等菜的时候,能听到服务员接到不少订餐电话,看来这里的生意蛮好的。这时,餐厅的背景音乐,传来了张楚的姐姐。有那么一会儿,恍惚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何地了。

和大连女孩聊天,得知她来爱尔兰已经有七八年了,餐厅在小镇上很不错的位置,新装修的。她幽默地把这个镇所在的区域称作乡下,她觉得这里的生活节奏虽然不快,但是环境好,空气和食材新鲜,生活压力不大,挺知足和快乐的。反倒是有时回国,对国内快速紧张的生活,买房买车的压力不太适应。她的腼腆让她显得不是很健谈,但是标准中国式单眼皮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坦诚和热情。

几样菜上的很慢,大连女孩带着歉意,但很诚恳的说,土豆用完啦,给你们换成炒白菜吧。厨师是我老公哈,他是广东人,不太会做北方口味的菜。而且,他知道是给国内来的朋友做菜,不按给西方人做菜的方式,还是小有点紧张呢。

我们赶忙和大连女孩说,能在这么漂亮的小镇吃上热乎乎的中餐,今天已经中奖啦,怎么做都好吃,都是赚到了。

菜上来了。颜色,配菜,装盘,都看得出是很精心做的。我忽然觉得很饿,又点了当地的健力士黑啤,几个小伙伴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的确如大连女孩所说,除了蛋炒饭,其他菜的味道和国内的不同,似乎那是介于外国人口味的中餐和中国人口味的中餐之间的一种特别的味道。

最后,大连女孩特意送来一份炸汤圆,作为甜点,黑芝麻馅的。她说是他老公拿手菜。我已经吃不下了,但还是尝了,的确好吃,馅很纯正。甜在心里,余味儿犹存。

这味道,属于那一天的博伊尔小镇,小河边的美妙夜晚。

我喜欢旅行给我的这种未知感和意外。有时是意外,但有时却是惊喜,也有时则是遗憾。就像爱尔兰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忽风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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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看到的,都是最美的。最浓的云,最艳的阳光,最爽的雨,最绿的田,最惬意的牛羊。旅途中遇到的各种人,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状态,都是我最热爱的关于旅行的部分。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Mary家吃了她做的早餐。她换了另一件同样很漂亮的长裙,惹得我们很想和她合影,她却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笑着说,哦,我可不喜欢拍照!好吧,请原谅我们这些爱拍照的中国人吧。

匆匆告别。再见了,Mary,大连女孩,博伊尔小镇。


插图by老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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