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的傍晚
韩飞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天气还是像盛夏那样闷热,额头上的汗珠时不时冒出来,往下流淌。他把冰箱里的凉粉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就传来“砰”的一声门关上的声音。“老韩,老韩,快过来,快过来呀!”
白雪兴高采烈的神情有点让韩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怎么了?这么开心!”韩飞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对着她说。
女人天生爱臭美。无论在哪里都喜欢对着手机,左看看右看看摆好最妩媚动人的姿势来个自拍,把自己美美的模样记录下来,发个朋友圈分享。对于买了一件好衣服,一件饰品,也是如此。
“来,看看这个怎么样?”白雪伸出右手,在空中晃荡了几下。“什么东西?看不到呀!”韩飞一时还没有搞明白什么状况。
“你过来呀!站的那么远哪能看的清?”白雪有一丝不悦。韩飞定了定神,快速扫描了一眼她那丰腴的手腕。“不就是前年买的那条石榴石手链吗?”韩飞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再看看?”白雪说道。
韩飞这才意识到,白雪右手腕增添了一条新的手链。也是一条紫的像凝固的血一样的石榴石手链,上面挂着两只小金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金光闪闪。“嗯,不错满好看的。今天买的?”韩飞问道。
“今天中午我陪我妈在宝庆银楼买首饰的时候,正好赶上宝庆银楼周年庆活动,这款石榴石小金猪手链打五折,原价一千二。我看着就打心里喜欢,越看越喜欢。毫不犹豫的买下。你不反对吧?怎么样?”白雪得意的说道。
“这是什么话呢?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只要喜欢就好。”韩飞笑着说:“嗯,戴在你手上不错呀!对了,你妈买什么首饰呀?你妈在村里常常种菜什么的,要买什么首饰?”
韩飞这么一问,白雪刚才溢于言表的笑脸沉了下来。叹了口气,说:“被人蛊惑的!肯定是被人怂恿的。”她一边换鞋子,一边嘟囔着,朝厨房走去。
二
白雪的母亲是个命运多舛的人。六十年代,常常饱一顿饿一顿的年代,得了一次脑膜炎,医疗条件不如现在,差点要了命,幸运的是遇到了一位好医生,才从死神那里拽了回来一条命。
三十多岁时,在白雪父亲承包的工地上,一次突如其来的抽风,把在场人都吓愣住了,众人从没见过这架势。只见她手里紧紧攥着钉耙,倒在工地泥浆旁边的草地上,浑身颤抖,口吐白沫。
工地上的工友们慌了神,还是白雪父亲慌忙中喊人推来板车,和几个工友把她抬上板车,送往医院。从此,撂下病根,守在家里,再也没有走出去做工。
日子似水流年,过的紧紧巴巴,但总归越来越好。到了五十多岁,厄运再度来临。一天,白雪父亲搭乘工地的货车回家途中,货车侧面栏板插销脱落,栏板翻了下来,整个人毫无防备的从车上摔下来。
翌年,白雪父亲成了植物人,与通常的植物人有所不同,逐渐失忆,失语,失去自理。成了会颤颤巍巍走动的植物人。
白雪妈妈照顾料理白雪父亲在长达十年中,有过几次想要买黄金首饰的想法,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似的,哭的那种伤心欲绝啊,如惊天地。泣鬼神!
白雪妈妈照顾料理这其中经历的苦。白雪和她弟弟是明白的。可是,这种苦他们俩也无法去替代她,去承受这其中的苦。他们俩有自己的小家庭,也要继续生活呢!谁也不能放弃工作守在床榻前。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实也很无奈。
“我不管了,你爸爸给你们两个轮流照顾。”白雪妈妈看出她的软肋,对白雪怒说。放声嚎哭起来,趴在床上捶胸顿足。哭一声,身子抽动一下。“我命怎么这么苦呀?我跟你爸爸这么多年,照顾你爸爸这么些年数,苦了一辈子,什么也没有啊!”其实,她心里正想说的是,“你爸爸没有给我买,你们要给我补上。”
哭声洪亮,哀声恻隐。白雪听的心里颤抖,怎么安慰哭声停不下来。邻居听了这哀声嚎哭,还以为受了多大多苦的委屈呢!只好给远在北京的弟弟打个电话。“妈又开始哭闹了。”白雪说。白雪这个电话,如同救命稻草。白雨一回电话来,说了一番,也奇了怪了,不哭了,不闹了。
十年最后几年中,每年有一两次这样闹腾。如同小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佯装摔在地上打滚,放声大哭,眼睛却暗地里瞄着大人一样。最终,还是在白雨的电话中平息。
自从那年夏天送走白雪父亲后,白雪妈妈如释重负,重获新生和自由。“我要为自己活一回。”她在心里跟自己说。而这所谓的为自己活一回,也只是想要渴望已久的首饰。按理说,这个要求也不算高呀!白雨认为只是没有太多的必要。越是委婉的安慰和拒绝,越是渴望强烈。
“姐,在妈妈的账户上取五千给妈买首饰吧!过年回来,我再给她补上。闹腾了好几次,算了,随她吧!”那个初秋的傍晚白雪接到白雨电话,“你带妈去买吧!只要他喜欢就好。”
“干嘛呀?不能由着她呀!今年要这个,明年要那个。”白雪还是极力反对。“爸也走了,算了吧,让我们安生点吧!”白雨坚持说。白雪想了想,依了。
三
一个月后。
流言就像暴风一样席卷而来,吹进白雪的心里。流言蜚语如同蚕吞噬桑叶吞噬了白雪一个月前的心情。它来的突然,让白雪毫无防备。
“今天我回我妈家一趟,把我气坏了。我在村里的形象一下全毁了。”白雪下班一进家,钥匙重重的摔在鞋柜上,边换鞋怒气冲冲地说,“村里人在流传我骗我妈的钱。”
“怎么啦?什么形象全毁了?”韩飞说。
“唉,你不知道!村里开始流传我骗了我妈妈的钱。”
“骗了你妈的钱?这是闹的哪一出呀?咱们再缺钱也没必要骗你妈的钱呀?”
“我去我妈家,刚进村子。被我大伯看见了,他把我拦下来,跟我说,有事问我一下。”
白雪大伯要跟她说的事,正是流言。“小雪,你妈在我面前说了几次,说你拿了你妈的钱?有没有这回事呀?”她大伯说。
“拿我妈的钱?没有啊!”
“嗯,拿你妈的钱买东西。”
“买东西?哦,就是上次带我妈到宝庆银楼买首饰?”
“嗯,好像说的就是那次。”
“我是买了一件首饰,不过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呀。我妈的首饰黄金项链,耳环,手镯是用我妈的钱买的。我怎么可能用我妈的钱给自己买呢?”
白雪此刻回忆了,那天在宝庆银楼的情形。如何挑选黄金项链,耳环,手镯。项链试了好几条,才看中一条。选好耳环后,店员还打了耳洞。最后,选手镯时她喜欢一款镶嵌牡丹的手镯。自己刚好看到一款石榴石小金猪手链,正在促销活动。动了心,便买了。
一切妥当之后,付钱的时候,我的手链是自己钱付的。她的首饰是她的钱付的。怎么就成了我拿了她的钱?白雪怎么想也没有想通。
“是呀!你妈在我们面前说了几回。我也跟你妈说怎么会拿她的钱呢?我跟你妈讲,第一是你自己女儿带你去买首饰,又不是别人,怎么还不相信自己女儿?第二你女儿再缺钱,也不缺你这点钱呐!你妈就是不相信。”
“我知道了!大伯,我先走了。”白雪心生怒气,急冲冲往娘家赶。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一个声音,慢了下来,白雪听到好像是有个声音在喊自己。
“小雪……小雪……”
白雪停了下来。转身一看,原来是表姐一路小跑过来,向白雪挥手示意,等一等,有话要讲。
“姐,有什么事啊?”
“小雪,有件事问你一下。”
“什么事呀?”
“嗯,我听村里人传,你是不是拿了你妈的钱,给自己买东西了?”
白雪忽然感觉有一股难受情绪从心底升起来,开始变得焦灼。她想着赶紧回去,怎么妈解释大伯说的那事。这事不解释清楚,搞明白,心里不踏实。
“啊?噢,没有呀!那我先走了。”白雪脸上开始热起来,她惊讶于表姐也在打听这事。感觉这事好像哪里不对劲。
白雪心情沉重起来。继续往前走,这条路是多么的熟悉。今天却感觉到这条回家的路陌生又漫长。
“小雪,回来了。”白雪抬头一看,白雨的岳父向他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嗯”
“好长时间没看到你回来,前几天打麻将,听到村里人传,说你拿了你妈的钱?有没有这回事?”
“啊?没有的事呀!这是谁传的呀?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回去。”
说也奇怪,白雪回来一趟,怎么听到的都是这些流言呢?心里疑惑又纳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四
白雪一进院子,白雪妈妈正在打扫院子。“妈!别扫了!我找你说点事。”白雪嗔怒说道。白雪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翻箱倒柜寻找那天在宝庆银楼买首饰的发票。“妈,那天买首饰的发票放在哪儿?”
“发票?什么发票呀?”
“啊呀,就是那天给你买黄金项链,耳坠,手镯的发票。”
“这么快就忘了!再想想。”
白雪心里明白,若是找不到发票,流言怎么澄清呢?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滴答……滴答………在凝滞的空气中变得格外响亮。
“你在衣柜中间那个抽屉里找找看?”
白雪找到宝庆银楼手提袋,拿出首饰盒。松了一口气,那天购买的发票都在。一张发票一张发票摆出来,核对金额。
“妈,那天我们买黄金首饰项链,耳坠,手镯一共花了4454块,我们从银行取了5000,还剩546块呀,都给你了呀!账目都在这呢,你的钱怎么少了呢?你不识字,那天我给你的钱,你总该知道吧?”
“我不晓得。。。”白雪妈妈眼睛盯着那几张发票。那眼睛透出的目光,似乎仍然不相信。白雪看了看她的表情,很无奈。心里想“该怎么解释才让她明白呢?”任凭白雪怎么去解释,白雪妈妈那眼睛里还是充满疑问。
餐厅,韩飞和白雪正吃着晚饭。“你说,我下午费尽心思跟我我妈解释,就是解释不通呢?我怎么解释我妈才相信?”白雪放下筷子对韩飞说。
“你把发票找出来,核对账目。她也不相信?”
“就是呀!我看那眼神就知道,她心里以为我还是在骗她呢。”
“你说你自己付的钱,她还是不相信?”
“嗯!”
“你是不是扫码手机支付的?”
“是呀!”
“会不会?她没有看到你拿现金出来付款,就认为没有用你自己的钱?”
“嗯?有可能。”
“现在到菜场买个菜,路边摊买个煎饼都能手机支付。如果不知道手机支付,结账的时候会不会就认为你没有用自己的钱?”
“嗯,有可能!”
“嗯,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你要让她明白不拿现金也一样可以买到东西。”
三个月后。
白雪妈妈住院,白雪办理住院手续。交住院押金,用手机扫码支付。“喏,看到了吗?我没有掏钱,住院押金也交了。”白雪对着身边的妈妈说。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