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婆

婆,在丹凤是对奶奶的称呼。我婆去世已经有13个年头,但我很少梦到她,没想到昨天晚上竟然梦到她了。

在梦中,她还是生前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的样子。我问了她一句,“婆,你多少岁了”,她很淡定地回了我一句,“我今年99岁”。

她去世时92岁,也算上寿了。如果活着,现在也应该是105岁,不知道为什么会说是99岁。或许,大多数人都希望活到这个岁数吧。

梦中的相见,也让我回忆起一些她的点点滴滴,埋在心底许多年,再不写出来,恐怕就淡忘了。

婆是2005年7月初去世的,去世前几天,她就昏迷不醒了,临走也没有任何遗言。

去世那天我正值大学期末考试当口,因为担心我考试受影响,家人就没有告诉我,但我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等回到家她已经去世三天,我看到的是山坡上的一座朴实无华的土坟,我跪在坟前,捧起黄土撒到坟头,任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最后一次见到婆,是这一年五一假期。我到家的时候,是傍晚,刚好她就坐在门口一张椅子上,落日的余晖洒在她古铜色的脸上。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头发也很整齐。

刚一见到我,婆高兴地就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喊着“我孙女回来了,有人给我剪头发了”。

我二话不说,放下包,就从家里拿出毛巾、大剪刀、脸盆和热水壶等,跪在婆前面磕了三个头,就开始在婆头上“舞枪弄棒”了。

先前,我在学校看了赫本的电影和剧照,她那种短发发型我简直要迷死了,我自己不愿意去剪短发,我这个二把刀就凭着印象给婆剪了那样的短发和刘海,剪完头发,我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她照完镜子,又气又恼,说“小坏蛋,怎么给婆剪这么短的头发,都没法见人了”。我俏皮地揶揄道,“婆,我给你剪得可是最时髦的发型了,没收你钱就不错了”。

没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给婆剪头发。早知道,我会仔仔细细给她洗、给她剪,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未卜先知。想来,她也是我唯一剪过头发的人。

早些年,婆有一张存折,存的是500块钱的一年定期,每年到期了都让我拿着存折去把利息取出来再存一年。

我记得每次可以取出20多块钱的利息,婆会分给我两毛钱作为奖励。这两毛钱,都可以让我开心好几天,可以买两根麻花。

婆的一生,白发人送走了很多黑发人。我最有印象的是大伯家的大姐,因为在山地里干农活,不小心从山坡上滚落,摔断了脖子,四十多就意外去世了。

婆领着我一起去看她这个大孙女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话,只是叮嘱好好养着。但她背地里抹了不少眼泪,白发也添了不少,葬礼的时候也没有出面,她后来再都没提过大姐。她的刚毅,或许就是在这一次次生离死别中练就的。

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个远房姑姑嫁女儿,婆就带着我,坐着蹦蹦车去吃喜酒了。蹦蹦车颠簸太厉害,坐的我晕车直吐,婆将近耄耋之年,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坐了一个多小时车以后,车在一条山路边停了。下了车,我看到一条望不到头的山路,走了大半晌,婆也毫不含糊,很利索地走到了姑姑家。

那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人老了,身体还可以这么结实。再就是,我以后嫁人绝不嫁到深山老林了。

我三岁多的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人手不够。有那么三个多月,我被寄养在县城附近的农家。我已经忘记了那三个月的光景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婆接我回家的时候,给我带了满满当当一饭盒的饺子,一口气我吃完了二十多个饺子。

她留下了眼泪,说了句:“以后再苦再累,也要把我养在身边。”

我们兄弟姐妹出生间隔很近,我两岁多,因为妈妈怀了弟弟,我就开始和婆、姐姐晚上一起睡觉了,一直睡到了七八岁。

小时候的丹凤,冬天那是刺骨的冷,屋檐上总是挂着长长的冰锥子。那会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婆的怀抱。

每次早上起床,我们的棉袄棉裤都被焐热了,她也都会用棉被、棉袄和她身体之间围出来一小块地方,让我们来穿衣服,在这里是感觉不到冷的。

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的手和脸从没被冻过,回想其他同学,手上、脸上年年都是冻疮,我就觉得多亏了婆。夏天的时候,婆会用樱桃泡水,冬天的时候让我们把樱桃水涂抹在脸上和手上。我们兄弟姐妹冻过最多的就是脚,婆会把秋天收集的茄子杆熬水让我们泡脚,后来也都没有再冻伤。

我小时候瞌睡少,经常醒来了,把她手背上的皮揪起来捏火车。这样的癖好,伴随了我童年很长时间。

婆一生,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并没有裹足,在她那样的年岁大脚丫是鲜少有的。最西,她去过新疆乌鲁木齐,最北,她也到了黑龙江大庆,还来过北京上访。

只是她没想到,多年以后,她的孙女会在北京工作和生活,多希望她还健在,我就可以带她一起去看看天安门,爬爬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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