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书于家中)
清晨的露水尚未蒸散时分,我以额间触地的虔诚倾听这条小河的絮语。它蜿蜒于无边的绿毯之间,像神灵遗落的银线,被时光的手掌反复摩挲。世人总将目光投向波澜壮阔的海,却不知最动人的潮涌,原是一个生命跋涉千里的独白。
牧歌里流淌的从来不只是清凉。当晨雾撕开第一道光缝,我便携带沙砾撞击的钝痛启程。砾石锋利的棱角啃噬肌肤,干涸的砂地贪婪吞噬我的汁液,可那些碎裂的疼痛里生长着透明的鳞片——这是年轮赋予的铠甲,是霜雪融化的星芒。牛羊低头啜饮时的涟漪,是我在夜色中酝酿的珍珠;烈日下滚动的波光,是每粒水珠在沸腾中完成的朝圣。
天地自有更神秘的馈赠。远处逶迤的山岭不止是囚笼,它们埋藏着大地的心跳,那些不为人知的地脉震颤通过根须传递,将古老的节拍注入我体内。正午的阳光是透明的火,却教会我以液态的形态折射七色光晕,当暮色将天际线揉皱成羊皮卷,我与繁星交谈的絮语便顺着风的纹路,把银河的银屑带往地平线。
最遥远的大海从未停止呼唤。这低吟穿过千年胡杨的年轮,穿越候鸟盘旋的轨迹,在风的褶皱里结成晶莹的盐粒。我不必像湖泊凝固成一面镜子,无需像山泉执着于飞珠溅玉的姿态,每个漩涡都是重新开始的可能,每道弯折都是对既定秩序的叩问。当最后的溪水跃入海潮,我将在咸涩的深渊里认出自己的原乡——那里安放着故原的月光,存留着每粒砂砾赠予我的纹章。
夜色漫过故原时,月亮把碎银洒满河床。人们早已归帐,唯有萤火虫提着幽蓝的灯笼,在浅滩处打捞散落的星辰。那些被涛声淘洗过的记忆,终将在某处港湾凝结成永恒的歌谣,等待某天某个早春,再化为一滴跃动的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