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喜欢回忆过去的事,许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会有的通病吧!
外婆过世已整整两年,尤记得下葬头天晚上,坐在机舱里看着窗外大雪漫天飞舞,广播里不断传来天气恶劣暂不能起飞的消息,心里万分火急也无济于事,四个小时的晚点终究还是不能送外婆最后一程。或许老天明白外婆的心思,故意让外孙不亲历那最刻骨铭心的别离生死。于是,赶至家中再想见外婆,便只能端详那年夏天亲自为她拍摄并冲洗装裱的遗照,是的,也只有这张照片能让我感觉离外婆要近一些,更近一些……相框里,外婆依然那么慈祥那么祥和那么亲切那么让我觉得安心。
关于外婆,很多人眼里她都是能干又倔强的由封建时代的大小姐到新时代的老婆子,在国家最难熬的日子里,她年幼丧母亦姐亦母的带大了最心疼的三弟;她目睹了因地主身份被枪决的父亲直挺挺地倒在野地里;嫁与好读书的丈夫她还忍受着丈夫常年外出教学的孤寂。而我最亲爱最敬爱的外婆,她却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一个人造了为家庭挡风遮雨的两层楼的木头房子,还一个人拉扯大了自己的三个女娃子。
外公早逝,三个女儿都嫁做人妻,一辈子要强的外婆不愿给孩子负担,坚持一个人住在自己建造的老房子。零几年的时候,外婆一个人在家摔了一跤,坐骨神经摔坏了,即便如此,外婆依然不肯坐轮椅拄拐仗,嘴里常常说:人老了不中用,摔一跤就变得像狗一样弯着腰生活了。我们都明白,你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后半生活得有尊严。
对外婆的记忆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的外婆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硬朗,喜欢在自家菜园里种各种蔬菜,收获的时候老南瓜、土豆、黄瓜、玉米……总是满满一尼龙口袋托人带给住在城里常年在外买菜的小女儿家。小学寒假的时候,作为外婆唯一的外孙女,总是一放假就回去外婆那儿,九几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烧小火炉,既可以烤火又能在上面烧水做饭,整个冬天祖孙俩都围着火炉转。那时候烧火炉用的煤是自己用煤炭屑加水就着黄泥和的,和煤也就成了年幼时最美好的时光。渝东南地区的冬天总是流行火锅,哪怕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也如此。于是,小火炉上的小火锅也成了祖孙俩最难忘记的味道,小铁锅里外婆亲手种的大白菜、胡萝卜、甜菜、豌豆尖……都已成了悠久的记忆。
第二阶段的外婆倔强又挑剔,可我却习惯她的任性。爱干净是外婆晚年最突出的特点,她喜欢剪短发,方便打理,于是只要头发长到齐耳的地方必要嚷嚷让我准备好工具给她剪发,就算我还在学校没有放假,电话里也会千叮呤万嘱咐尽快抽时间回家给她理发,等得久了还会跟我抱怨大姨跟妈妈都不孝顺不给她剪头发,其实是她自己嫌弃她们每次剪发都不按她的要求剪:后脑勺跟耳朵附近都要用电动剃须刀推,推得越高越好,这样才不扎耳朵不扎后颈窝,头发也会长得慢。还有整个头上的头发都要剪得比寸头还要短,却又不能是光头,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摸着整体都要平滑,不能凹凸不平,否则必须剪到她满意为止,一不小心剪坏了会被念叨很久很久很久。所以,吃过亏的大姨跟妈妈是绝不会再轻易动手给外婆理发的。外婆还有个癖好,就是剪指甲必须用她那个年代的剪刀,自然,这个美差也是我的,有一次实在棘手一刀下去让外婆的大脚拇指流血了,可她下次依然吵吵着要我用剪刀修剪。每天早晚的洗漱也是外婆的必修课,外婆病重的时候有天早饭后她叫住我一本正经地问:二娃,你早上没给我刷牙洗脸,是忘了还是你照顾我烦腻了?看着外婆一脸严肃的样子,那一刻我笑得花枝乱颤,因为实实在在把洗漱抛诸脑后了,只想着饭做好了该喂外婆吃饭了……
第三个阶段的外婆坚强又明理。那时外婆的一生已经进入倒计时,正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那时我们都抛开一切,陪着外婆回到她那自己建的房子里,除了一日三餐,日日陪着外婆细数她一生的回忆。那段时间里,我们没有悲痛没有伤心,我们用心的过好每一天,坦然的面对病魔,泰然的等待谁也不能预测的死神的降临……日子一天天过,外婆的病情见好,而我西去的行程临近。临行前外婆的叮嘱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她说:孩子,千万记得,以后要对你爸好,你要永远记得他的好,不能怨他不能记恨他,他跟你妈的缘分自有造化。
两年了,外婆,我知道,你在那边肯定跟外公都好好的,我不担心也不挂念。两年了,外婆,你知道,我在这边也好好的,不再孩子气,不再逃避,不再任性……外婆,我们都好好的,我们都会一直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