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蒋顾史
很多读过《当呼吸化为空气》的人，都会跟人讲，读这本书，一定要准备好手帕，提防毫无征兆掉落下来的眼泪。
一本小说，一个好故事，一个人的生命，遽然呈现在我们面前，征服我们的内心，让我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样的经历，很多爱读书的人都有过。
今天，我们选择了5本曾经深深打动过我们的书，与大家一起回顾，曾经的某个夜晚，我们因为一个故事，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1
《活着》
作者：余华
余华确实是个冷酷的作家，尤其是在《活着》这本小说里。
福贵少爷好赌，败了家业，经历了种种荒诞而艰难的人生。福贵的故事刚开始时，我们以为破产已经算是对滥赌的严厉惩罚，不料，这才是福贵绝望地活着的开始。
余华让有庆健康，甚至还得了长跑第一名，让凤霞怀了孩子，给了我们一种简陋的温情，然后，他突然代表生活露出狰狞。他让有庆死去，接着是凤霞，然后，福贵的妻子、女婿、外孙一个个死去。只留下这个名叫福贵的老汉，这时候，他的名字就像是对他一生的反讽。
我是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失去控制的。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就是在一个夜晚，看到这里，我突然泪水纵横。
余华说，他想写有力量的生活，不是叫喊和进攻，而是忍受，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为此，他变得冷静、残酷，像一个刻薄的上帝，在单薄的人生里，福贵只隐约看见过一点点生命亮色的期望，然后，就满是苦难，甚至还有鲜血。余华甚至都不愿意让他喘息，只是一心逼着他变得苍白，似乎要逼着他承认，活着没有意义，只有忍耐。
2
《嫌疑人X的献身》
作者：东野圭吾
最初，知道这是部爱情小说时，我心里甚至还是有些鄙夷的。所谓的爱情故事，多是在什么是爱，值不值得爱，爱到什么程度上做文章，稍微控制不好，整个故事，就会堕入俗套。
好在，东野圭吾用他讲故事的才能挽救了一切。
数学天才石神在绝望自杀的那一刻，迎来了新邻居花岗靖子母女的拜访，秋波流转，挽救了石神的轻生。
靖子母女生活的起伏由无意的行为改变。她们无意中给了石神活下去的希望，无意间失手杀了前夫。她们不知道石神隐藏在数学神殿中的内心想要报恩，而报恩，最高的境界，是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石神的报恩，就是把靖子母女的人命官司，背在自己身上。他巧妙设置的迷局，让包括当事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围绕着这宗杀人案的外围徘徊，很少有人能洞悉他的解题思路。
在石神这样难得的数学天才眼中，世界都是按照数学的逻辑在运转的，而靖子美丽的眼睛就是数学之美的具体表现。所以，石神在选择保护靖子母女，选择报恩时，把自己作为一个关键的数据，带入了这道题中，把所有的因果归拢到自己身上。
这仍然是个爱情故事，但是却在难得的克制和奉献之中让人难过。一个人随意的善举，引发另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和爱慕。一个人所有爱的表达，只是想让另一个人普通的活下去。你活着，就是我幸福的理由。在最注重逻辑和推理的人那里，表达感情时，却表现的如此果决和不讲究逻辑。
诡计、推理、伏笔，爱慕、嫉妒、奉献，这本书是东野圭吾的巅峰之作，他长久以来带给自己读者的阅读快乐，在这本书里，变成一种谜题揭晓之后的惆怅和悲恸。
3
《平凡的世界》
作者：路遥
《平凡的世界》对很多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书。自从路遥用生命讲完这个西北一隅，沟壑中跌扑、奋斗的卑微生命的故事，很多人在成长中都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响，他们从书里获得不同的人生体验。
因此，到现在为止，《平凡的世界》还在中国学生阅读量最多的排行榜前列。
很多人在读这部小说的时候，都还年轻，也因为年轻，更容易在看到孙少平奋斗和苦难人生的时候，更容易被感动。这份感动，能鼓荡一个人内心的激情，也更容易带来沉重和唏嘘。
时过境迁，孙少平成长的那个时代，已经远离我们，我们听到越来越多不能理解孙少平的声音，这不是背叛，只是有了时间的距离。
路遥倾注热情的那个时代，正在变成历史，但这些历史的细节中，始终有无法淡去的情感。
“丙”菜的菜汤溅入孙少平眼睛，带出泪水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他哭过，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有人告诉我他激动过，也哭过，更多的人，在压抑地跟着孙少平熬过最苦难的时光，看到孙少平和他的家人开始敢于在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掉过眼泪。
眼泪，很多时候是猝不及防并无法遏制的，我们看到一个人的生命慢慢变得有价值，而这些价值，得益于人的善良和不屈，这是最朴素的感情，是我们最值得珍惜的感情。
4
《万水千山走遍》
作者：三毛
很多人读三毛，大抵都经历了这样的顺序：看到她在撒哈拉的故事，知道了三毛有爱她的荷西，然后，听她讲的稻草人的故事，听她说梦里落过的花，陪她聊背影。
在这样的顺序里，我们的心情，是一路跌落。我们占了三毛的便宜，听了她那么多故事，最终，陪着她送走了荷西。
所以，在读到《万水千山走遍》的时候，看着三毛的文字从轻快变得阴郁，每一个三毛的读者，都会很难控制自己的眼泪。
三毛的悲剧是叠加的。少年时的阴霾，青年在异国他乡的沉闷，在荷西怀里，好像都化解了。但是，中年临近，她却突然失去荷西，中年人的惶惑和悲苦一起涌上来。难道真是要诗人愈穷苦，诗篇才能更打动生灵。总之，生命无法承担的重和黯淡，在这个时候，都堆在三毛面前。
内心的悲恸，三毛已经写在《梦里花落知多少》里了，《万水千山走遍》其实是情绪沉淀。在这本南美游记里，三毛钻进恍惚的幻想中，时而变成药师的孙女，时而，在大雨中，被一段乐曲击中。
那个率性、随意的三毛，在自家宅院里一圈圈玩轮滑的执拗的女孩，终于在中年时分，彻底见识了生活的冷酷，喜悦、理想、热情都在消失，回忆渐渐接近黄昏。分离和不可分离，都需要顺从，所以，这本书里，故事讲得越美，人的情绪，变得越脆弱。
某种程度上讲，三毛的每本书都是游记。她在快乐流浪的时候，会带来欣悦的泪水，在痛失所爱时，会带来悲恸的泪水，到了《万水千山走遍》的时候，前路在何方，我们自己都茫然无措。这时候，如果恰巧是一个你失眠的夜，你刚好是读了很多年三毛的人，只看一遍目录，都会有失控的危险。
我们曾经那么渴望流浪，但是，我们都不愿意想象，在流浪的路上，能不能承受得住夜晚来临时候的软弱。这条流浪的路，三毛替我们走了，也就自然有更多的人，要替三毛的故事流泪。
5
《我与地坛》
作者：史铁生
哪怕你只读过《我与地坛》中收录的《命若琴弦》那一篇故事，都有资格为史铁生和他的这本书哭一次了。
史铁生2010年逝去之后，有人跟我说：现在，我少了一种观察世界的方法。史铁生的死亡，毫无意外可言，关心他的人，都在看着他在生命边缘挣扎。而就是这样一个挣扎着想活的人，给了我们那么多思考和感动。
有幸活在当代，每个人都有机会领教我们这个世界，热情在消失，人和人拥抱的时候，越来越感受不到快乐。对世界失望了，认真就输了。听惯了这种话，在书页中面对史铁生的时候，会觉得羞愧。看惯了真人秀，人们的身份在变成看客的同时，也在变得无聊而冷漠。
这时候，再回头看史铁生和他的书，如果内心深处还有可以唤醒的良知，就一定还能伴随着《我与地坛》里的故事和文字，带出一些泪水。
写作，是一些人的表演，是另外一些人谋生的手艺，在史铁生这里，就是在与死亡掰手腕的过程中，一点点挣扎时的喘息。因为这个原因，史铁生的文字，真实而简洁，他对世界无所希冀，只是想表达，就算自己只是一个瞎子，也要鼓励跟他一样悲苦的小瞎子继续活着。
在这本书里，我们像是在偷听。史铁生自己就是个偷听天上声音的孩子，我们又在偷听他的呓语和呢喃，我们看到，他忘记了身体，在寻找一个安放灵魂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