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说相思,遣客最先知
文/洛安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天净沙·秋思·马致远
岁月是一把新造的琵琶,用青涩的琶语,奏着时光香主安排好的弦音。从汉隋风骨到宋月清明,从早春到暮雪,我们在不同的时空,演绎着同一个主题,弹着同一首相思词话。岁月是一把经风沐雨的古筝,从开始到结局,从来都是这样波澜不惊。而世间所有的相思情话,一世英华,却无从说起。
一个人从呱呱落地开始,如同放逐的兰舟,在泛泛的江渚之上浪荡天涯,历经千万险阻,走遍高山远海,为了一睹家国的山河,赶赴一场时光之约。
浮世功名尘与土,一生追,一生求。命瞬的堪折,期盼的辜负,好像都这样顺其自然。抖数所有的骚动,过着一生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日子的困窘潦倒,仕途的羁绊,不得不高叹“断肠人在天涯”。
最初的梦想,离乡入途。东篱先生收拾行装,去都谋仕,满腔热血,只为一展英姿。始终坚信,那个元府都护是致远的立命之处,不料元府的民族之治,让他毫无翻身之地,一路贬谪,漂泊无涯。那一次,走在羁绊旅途下,东篱道人浅酌低唱,邙命天涯。
这一行程,其实并不单调,有那枯萎的藤蔓,垂老的古树,还有黄昏时刻在身边清唱的乌鸦。这一路繁华的风景,正是应景。突然想起《西厢记》中的一曲【仙吕·赏花时】:“落日平林噪晚鸦,风袖翩翩吹瘦马,一经入天涯,荒凉古岸,衰草带霜滑。瞥见个孤林端入画,蓠落萧疏带浅沙。一个老大伯捕鱼虾,横桥流水。茅舍映荻花。”天涯路,离乡苦,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何不过一场与世无争的篱院生活。
我们总想像圣贤一样,在叱咤风云的官场驰骋疆场,做一名为国为民的好官。只是我们都忘了,我们不过是红尘堤沙下一颗为人作嫁的凡夫俗子,来来去去,不过是皇帝老儿的一枚座下之子,背井离乡,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这一切也是拜元府所赐。到最后,一切的繁累都怪罪生活所逼的日子,谁叫生活本就如此身不由己。多少人,藏起了真实的自己,将最后的一点功名利禄之心都换作了闲情逸致,归隐山林,五柳先生如此,摩诘居士亦是如此。任凭岁月的消磨,剩下的激情,所能燃烧的都付之于田园的生活。
秋天,本就是一场思乡怀远的时光,一堤一沙鸥,一栅一阑篓,都是这样的让人思念不已。这样连尘土都觉得寂寞的季节,都会给你带来无尽的感伤。行走在贬谪的旅途,落叶翩跹,心生悲愤,无可奈何地接受年岁的安排。
在那个晚霞落低的昏晚,东篱先生瞧见了不远处钱桥别致的小桥,和那潺潺的流水,此时此刻身边低矮破旧的茅舍,简单的行囊,略显得安谧和温馨。落叶飘落在积尘的石阶上,是那般醒目清新,这样宁静的时光,翻阅着过往无言的记忆,无不感到在时光的流淌下,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荒凉的古道,有消瘦无力的老马载着形骸憔悴的游子,蕴藏着一种无法言传的悲寥。身在异乡,吹着西风踌躇,连同瘦马都是惆怅的,这样的昏晚,词人只能濡血自疗。人生啊,人生啊,到底何处才是归程?
凉秋的小桥,有闲云的落影,有晚霞的残留,有木舟的倚岸,有倦鸟的栖息。而东篱先生却这样的形影单只,像是被遗弃的小羊,在荒漠的草原独自游走,而家在哪里?又该何处何去?词人愁断了寸肠,轻吟低唱。
时光就这样轻轻的流淌,留下一些残脆的影子,任凭词人大声呼唤,也回不到年轻气盛的最初。在深秋的渡口,想要刻意的追逢,拼尽所有的热血,为求仕途的享达,终究败给了年岁的无情。漂泊无涯,浪命枯藤老道都是这样的无意,而这一遭,到底是助了东篱先生,还是苦了他这一生。
何处说相思?秋,明明是这样的相思,却无处可诉。世间那些莫名其妙的愁思,唯有遣客最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