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英语老师严厉批评以后【望断沂蒙山-207 刘本新】

㈠

我回忆的是50年前的事，写的是读高中时被英语老师严厉批评，引发了全班同学的激动情绪，我的压力很大。回想这件往事，仍旧感恩我的班主任，他以自己的优良的工作方法和高尚的人格，帮我化解了一时的情绪危机，他的名字叫郭明径——给我指明前进路径的好老师。

我那时在山东省费县第一中学高中第12级第6班读书，是班级里第6小组组长。当初，我的英语学的还是不错的，特别是经英语老师的一些单独指导，已经能写500字左右的英语作文，所以老师常夸奖我，还会用英语称呼我“小老师”、“小先生”。在英语老师眼里是好学生的我，突然遭到老师的猛烈批评，脆弱的16岁的心难以承受，郁闷烦躁苦恼交织在一起，向着一个危险的方向发展。

我挨英语老师的批评与同期的河南马振扶中学英语老师批评学生张玉勤，引起自杀事件有相似的地方。我被批评是1973年7月5日晚，张玉勤被批评是7月10日。

㈡

1973年当时的时代背景是迎接党的十大、继续批判林彪，7月至12月间，教育界发生几件轰动全国的实践，马振扶事件学生自杀事件、黄帅反潮流事件、张铁生交白卷事件。

“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会ABC，也当接班人，接好革命班，埋葬帝修反。”1973年7月10日，唐河县马振扶公社中学初中二年级的15岁学生张玉勤，在期末考试英语考卷的背面写一句话。张玉勤写后自觉无趣，便把卷子揉成一团，没有交给老师，后由其同学将卷纸展平交给老师。

后来英语老师粟育恕把考卷拿给班主任杨天成看，晚上，杨天成在开教师会时说了此事。第二天早操后，校长罗长奇在会上批评了张玉勤，要求各班对此事讨论批判。

7月14日早上，有人在虎山水库里发现了张玉勤的尸体，得知她自杀身亡的消息。一下子，马振扶事件，轰动全国，教育界来了一场大地震，学生批判老师现象在各地学校热了起来。一些极端的学校里，学生只要对老师有看法有意见，大字报就贴到老师宿舍门口，随时随地拉过老师就开批判会。

㈢

1973年7月5日  农历六月初六  星期四   晚自习

晚自习，大家还是很喜欢的，天气炎热，晚上也没有风，打开窗子吧，飞蛾蚊子从窗子外飞进来，不开窗又热。所以，晚自习时总有那么一些飞蛾在扑灯，蚊子到处钻，同学们噼里啪啦打蚊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便如此，晚自习却比白天上课安静，同学之间说话声音也不大，或许某一位搞一声怪腔，大家短短地哄一声就罢了。

7月5日晚自习，太安静了，连学一声老鼠叫的人也没有，超级寂静埋伏着一次闹天宫，闹天宫的起因是英语周老师对我严厉地严肃地批评，摔英语作业本。

我们白天英语课的作业下午就交给老师了。一般情况下，英语老师不太来晚自习课上检查或辅导，今天，晚上周老师破天荒来到我们的自习课。

我们的教室有两个门都向南，后门在西，前门在东。我坐在教室的前面第二排，平常老师走到前门外，进前门，上讲台，我都能先看到。

㈣

今晚，周老师从后门进，沿着教室里的走道走到我身后，周老师拍我一下，示意我起立。我刚站起来，周老师脸一拉，眼一瞪，说：你的作业写的什么？啊，字怎么写的，字体也不讲究了，你哪里是什么英语学习好啊，我看你不好。周老师示意我回答他的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师。我说，周老师你，我的作业写错了对吗？

一位英语老师常表扬的同学，突然被严肃批评，这里有戏。全班同学抬起头看着我和周老师，大气不出，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文化大革命以来，学生批斗老师，从而不怕老师，周老师这样批评我，我不反驳，在那个年代应该属于特例。如果是周老师恨我学习不如他的意，或者我让他失望了，就在晚自习课这样的公共场所批评我，这个就是再激烈也是在教导我，我不会反驳顶抗的。

周老师把我得英语作业向我的课桌上一摔，说：你自己看吧，你哪里是什么好学生，有你这样的好学生吗？啊！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我心里咯噔咯噔，知道自己犯了巨大错误，可又想不起错了什么。

同学们中有了一丝丝嘀咕。我一脸尴尬，环视大家，我摸起作业本，翻到白天的作业的那一页。

哇，不得了！在这一页纸上，在英语作业文字上，有圆珠笔写了两排大字，“周XX，XXX，周XXXX”，我呆了，彻底呆了。我写作业是钢笔，这个字是圆珠笔，字体也不是我的，更有意思的是两排大字写的很有道理。

㈤

那么，老师难倒看不出来这不是我写的吗？

老师一定看出来了，但是他又没法查出来是谁，只好来一个杀鸡给猴看，震震写这句话的人。但，作为老师，这样做会有什么反应？有什么效果？应该有一个大体的判断。再说了，这样的事应该交班主任处理更妥当。

我说，周老师，这哪是我写的。

周老师坚持说“你说谁写的”。

我向老师提出：请班级团支部书记来查办。

那时候，学校里有不成文的规定，老师决定在班级里要做的事，一般是通过班级团支部来做，这样做可以减少师生矛盾，也能很好地锻炼学生。比如我们班里选我去校广播台做编辑就是老师提出，团支部讨论定的。后来又选广播员，也是这样操作的。文革中“教育要改革，教育要革命”口号下的一些实际操作，提高了学生自我觉悟、自我管理等多方面的能力，锻炼了人。

㈥

书记说：刘本新你把作业本上的字念给全班听听，然后团支部再讨论决定如何查办。

团支书说的很对，但我若读了作业本上的两句话，等于合法公开地扩大了这两句话的传播面，对周老师没有好处。周老师此时睁大眼睛瞪我，老师可能误解我了，认为我故意想在全班公开那两句话。

我在犹豫，大家开始兴奋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一部分同学都吆喝“刘本新念，刘本新念”。我说：写字的人写字，就是写给我和周老师看的，我就不念了，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周老师出去了，教室里闹哄着。班长大声提示，遵守课堂纪律。

我顺势撕下这一页作业。

㈦

须臾，周老师又来了。

CH同学对老师说“是我写的”，我那时感到这位同学可能熟悉老师，老师也应该知道他家的背景，CH出来认账，也是真真假假吗，CH担待责任，一切就平息了，周老师也不生气了，但老师没有向消停一方面努力。周老师不相信CH的话，CH则坚持，我也插上去说话，我三个人说来说去没有结论。

突然，YH起身发话，“作业本上的字是我写的”。全班同学哑言，你看我我看你。我第一感觉是YH绝对不会是。

YH站出来担责任，周老师知道YH是谁，脸上顿时好看了，我和CH回到自己座位上，周老师走到讲台那里，我觉得他应该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做一个简单的小结，下一个结论，给我一个好的解释，但周老师没有这样做，转身离去。

这时，有同学尖叫，有同学学青蛙叫，跺脚的，砸桌子的，实际上大家是做给离开教室不远的老师听得。

我不吭声，低着头坐在那里，很委屈，很懊恼，很想哭。有同学来我跟前说话，劝我念念那段文字心里就舒坦了。我一想到周老师经常教我学英语，我多次向他借书，他的《英语小词典》一直给我用。我摇头，坚持不念那段文字。

有几位一起大声、有节奏地喊“刘本新，快点念！”这个喊声过于大，过于集中，我明白这样的喊声定会传到班主任郭老师那里去了，我也相信周老师会向郭老师说真话的。

㈧

郭老师毕竟是被全班同学尊敬的班主任，他也会批评人，但不是恶言恶语，更不是言辞激烈，而是分析问题后说：我是老师，没有及时引导你避免失误，作为老师我有责任。这样的话我是记忆不忘的。

郭老师来了，说了没有几句话。

同学们，快放学了，大家都要按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今天晚上的事，班长和团支部书记两次主动管理课堂纪律是对的，今后要服从班长领导和管理，让我们的班级更加团结。

大家齐声答应。

郭老师没有趁热打铁查问“那段文字”，是非常高妙的工作方法。但我心里很难过，想给郭老师汇报，郭老师看出我的情绪不对，要送我回去。我说不要紧。郭老师反复说：你尽快回去，你爸爸等你，明天我找你了解情况，一定要尽快回去。

那天是农历初六，天上的月牙早已经消失，离开主要街道都是墨漆黑。黑夜里，我没有走大街，而是走进和平街的小街道里，不知怎么走的到了北面县医院附近的养鱼场，再从玉米地里走，实际上是迷向了。按照灯光来到县医院，再沿路回到父亲的单位汽车站。那几天，父亲出发去烟台开会。

在外面走了这么久，回到住处，看到母亲从家里捎来的六月六节的枣馒头和地瓜面的大包子，想到母亲弟弟妹妹，想到今天晚自习的遭遇，泪水刷刷下来了。实在睡不着，认真记录了这次“事件”当时的心态有两个，一是老师不该这样对我，二是相信郭老师有办法。如果没有第二个想法，我可能会做出另样的激烈反应，事情就复杂了。

4天后，马振扶事件发生。

㈨

郭老师是非常有智慧的人，人格高尚，他和我谈心，不提“那段文字”，也不提“你撕掉的作业本那页纸”，更不问“写的什么内容”，也不评论周老师和全班同学的激动情绪。

郭老师说了好多鼓励我的话，分析了我的学习工作，在他看来我的优势多多，特别提到“你的性格脾气好，尊重老师”等等。说了好几遍：你没有在班级上公开文字的内容，保护了老师也保护了同学，你做得对，周老师一直都是夸你聪明好学，以后你还要多求得周老师的帮助和教导。

郭老师的开导、教育、指引，我的心情很快转好，周老师也约我谈话，我和周老师的良好关系也很快恢复。当马振扶事件公开后，我想我挨英语老师批评后，没有发展演化成第二个马振扶事件，郭老师是恩人。

㈩

这件事对我心理的尖锐刺激确实不轻，但的确也是我人生的宝贵经历之一。毕业后当农村干部，到部队当干部带兵，一想到这件往事就提醒自己，工作方法与工作艺术是带好兵的最基本功，遇到矛盾要从思想正面上解决矛盾。我能够成为武警部队“指导员标兵”应该与这次挨批评有关。

感谢周老师，感恩郭老师。

感谢可爱的同学们！

2023-8-6在上海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