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平村往老家走,土路被晒得发白,脚踩上去烫得像踩在热锅上。李福挎着个竹背箩走在前头,背带在他肩上磨出红印,箩底晃悠着,偶尔撞上路边的石头,发出“咔啦”轻响。我跟在后头,肚子饿得直叫,早上没吃东西,嗓子眼干得像要冒烟。
走了快一个钟头,才看见老家那片熟悉的田埂。上头的大田铺在坡上,稻苗绿油油的铺到天边,水顺着田埂缺口淌下来,在两片荒地中间积成老汗田这条沟。沟不宽,最多够两人并排走,水浑黄得很,底下的软泥黑黢黢的,看着就藏着东西。
“就这儿了。”李福把背箩往沟边的干土上一放,脱了鞋就往水里踩。凉丝丝的水漫到脚踝,他“嘶”了一声,随即弯下腰,双手在水里慢慢划拉。“从沟头往下赶,你在中间拦着。”
我也脱了鞋,脚刚沾到水就缩了缩——泥里混着小石子,硌得慌。李福已经往沟头去了,他迈着大步蹚水,惊得水底的泥泛起泡泡。“嚯——嚯——”他嘴里发出怪声,像是在赶鸭子,引得几条小鱼慌不择路地往下游窜。
“来了!”我瞅见条手指长的鱼往我这边冲,赶紧张开胳膊去拦。鱼滑得像块肥皂,从我胳膊底下溜过去,尾巴一甩,溅了我满脸泥水。李福在后面笑得直拍大腿:“憨包!用脚踩!”他说着自己猛地往前一扑,双手插进泥里,“着了!”
他拽出条银灰色的小鱼,在手里乱扭,泥点甩得他眼皮上都是。他几步跑到背箩边,把鱼扔进去,竹篾被撞得“啪”一声。我凑过去看,那鱼也就拇指粗,在箩底扑腾,溅起的泥水沾在篾条上。
我们沿着沟慢慢挪,李福在前头蹚水轰鱼,我在后头盯着水里的动静。有次一条稍大的鱼钻进水草里,李福猫着腰扒开草,伸手去抓,结果鱼没抓着,反倒被水草缠住了手。等他解开水草,鱼早没影了,他气得往水里跺了一脚,溅了自己一身泥。
太阳往西边斜时,沟里的水变得冰凉。李福把背箩解下来,我俩蹲在地上数:五条小鱼,最大的那条也就巴掌宽,还没我手指长。背箩底积了层泥水,鱼在里头蔫蔫地摆尾巴,偶尔溅起个小水花。
“忙了一下午,就这几条。”李福用手指戳了戳背箩里的鱼,声音有点闷。我没说话,饿劲上来了,头晕乎乎的,看着沟里被搅得浑黄的水,突然觉得好笑——我俩弄得满身泥污,倒像比鱼还狼狈。
往回走时,李福重新挎起背箩,小鱼在里头偶尔扑腾一下,发出细碎的响动。土路被夕阳染成橘红色,影子被拉得老长,我俩的脚步声在空地里荡开,慢慢朝着和平村的方向挪。虽然背箩轻飘飘的,肚子饿得发慌,可看着那点活泛的影子,谁也没说要把鱼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