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城回到学校的那天,初冬的第一场寒流侵袭了城市。祁诗瑶站在教学楼走廊的窗前,看着白色保时捷缓缓停在校门口。韩景城下车时裹着厚厚的驼色围巾,远远望去像棵裹了茧的梧桐。
"他居然还敢来上学?"身后传来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听说随时可能猝死呢..."
诗瑶的指甲在窗框上刮出细小的痕迹。韩景城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看向她所在的窗口。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他摘下口罩对她笑了笑,苍白的唇色在寒风中像朵将谢的花。
下课铃响,诗瑶刚走出教室就被洛依霏拽进洗手间。"你疯了吗?"洛依霏打开水龙头掩盖声音,"林薇她们到处说你给韩景城下蛊!教导处要找你谈话!"
冰凉的水珠溅在诗瑶手背上。她盯着镜子里自己眼下浓重的阴影,想起昨晚医院走廊听到的对话——"最多三个月",医生是这么说的。
"随他们怎么说。"诗瑶拧紧水龙头,"下午的班会我不参加了。"
图书馆最角落的座位能晒到冬日稀薄的阳光。诗瑶翻开《心脏外科前沿研究》,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在眼前跳动。她一笔一划地抄写着"肥厚型心肌病"的治疗方案,直到阳光移到桌角。
"这里有人吗?"
熟悉的声音让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韩景城抱着几本书站在桌边,围巾松散地垂着,露出锁骨处的留置针胶布。诗瑶下意识合上医书,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背。
"我都看见了。"韩景城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喝点热巧克力?"
甜腻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诗瑶注意到他翻开的课本上画满问号,页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狗——和她素描本里的如出一辙。
"为什么回来?"诗瑶压低声音,"你应该在医院..."
"因为想见你。"韩景城说得很自然,仿佛在讨论天气。他推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今天在医务室写的。"
诗瑶展开纸条,上面是潦草的字迹:今天心跳很听话,想起你说"别迟到"时的表情,它跳得更快了。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图书馆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诗瑶看着韩景城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医院那个未完成的触碰。她悄悄伸出手,小拇指勾住他的:"去哪?"
暮色四合时,他们溜进了锁闭的天台。韩景城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从保安室偷的。"他咳嗽两声,嘴角却挂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天台的寒风比地面更锋利。诗瑶看着韩景城解开围巾绑在栏杆上,深红色的布料在灰白的水泥墙上格外醒目。"这样就不会被风吹走了。"他说着,从背后环住诗瑶,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看那边。"韩景城的下巴搁在诗瑶肩头,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城市尽头,夕阳正沉入染了霜的群山,玻璃幕墙大厦反射出千万片碎金。
"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韩景城的声音很轻,"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流星,燃烧得特别亮,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诗瑶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细微的震动。韩景城的心跳透过两层校服传来,像只脆弱的小鸟。
"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一个女孩。"韩景城收紧手臂,"她总是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但喂流浪猫时会笑出小虎牙。我想,至少要活到看她笑满一百次。"
暮光中,诗瑶转过身。韩景城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霜花,在呼吸间轻轻颤动。她踮起脚,吻了吻他冰凉的鼻尖:"这是第一次。"
他们额头相抵时,天台的门突然被撞开。林薇举着手机站在门口,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诗瑶感到韩景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真感人。"林薇晃了晃手机,"心脏病王子和他的陪葬新娘。"
韩景城松开诗瑶,上前一步:"删掉。"
"凭什么?"林薇后退到楼梯口,"除非你答应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否则明天全校都会看到!"
她的话戛然而止。韩景城突然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攥住左胸口的衣服。诗瑶冲过去时,看见他颈间的银链滑出衣领,药瓶吊坠里空空如也。
"药呢?"诗瑶声音发抖。
韩景城摇摇头,冷汗已经浸透鬓角。林薇吓得后退几步:"不关我事!他自己..."
"叫救护车!"诗瑶的吼声在天台回荡。她将韩景城平放,开始做心肺复苏。掌下的心跳时有时无,像风中残烛。
林薇颤抖着掏出手机,却在拨号前停住了:"如果...如果我删掉照片并保密,你们能当今天没见过我吗?"
诗瑶抬起头,眼中的寒意比冬风更甚:"滚。"
救护车来的时候,韩景城已经恢复意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上天台,诗瑶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韩景城被固定好氧气面罩,看着他虚弱地向她伸出手,看着担架消失在楼梯转角。
暮色完全笼罩了天台。诗瑶慢慢蹲下身,捡起韩景城落下的围巾。深红色的羊绒上沾着霜,摸起来像眼泪一样凉。她将脸埋进织物,闻到淡淡的药香和薄荷气息。
回到空荡荡的教室,诗瑶发现桌上多了一本笔记。韩景城工整的字迹写满整页:如果有一天我来不及告别,请记住——87天的阳光都比不上你一个微笑。
窗外开始飘雪,是今年的初雪。诗瑶擦掉落在纸面上的水渍,小心地折好纸条。图书馆的方向,一扇没关好的窗在风中不断开合,像只挣扎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