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初中了,就不再玩月下捉迷藏的游戏了,因为要上早读。那时候上早读是没有电灯的,用的都是自制的小油灯。我们那时候的女孩儿,都会做小油灯。制作很简单,先找一个瓶子,要有盖子,这个盖子最好是铁的;如果是塑料的,燃烧的时间长会融化的。在瓶盖的中间钻个小孔,比小拇指还要细些。用一薄铁片卷一个成一个小管,把用棉花捻成的灯芯穿进铁管,把铁管穿过瓶盖钻好的小孔,再在瓶里添些油,一盏小油灯就做成了。油灯毕竟是油灯,不太亮;如果灯头儿挑大些,会亮些,可就是会有烟,黑烟滚滚的,一个早读,鼻孔里都是黑灰。我的眼睛自小就不好,总是离灯很近,头发还总被烧。有人总笑话我头发被烧,可我不在意,只要能看书,烧点儿头发又何妨?
那时候没有表,不用父母叫也能醒,应该是听见鸡叫的吧。学校在村外头,半夜上学是不敢一个人走的,我们总是找几个人作伴儿。从这家跑到那家,得花不少时间。起来要到厨房去扒馍篮子,要不折腾来折腾去总会饿的。没有别的零食,只能找馍吃。也有的前一天晚上焐在灶台里块红薯,到第二天早上刚好熟,而且还热乎乎的。如果谁家偶尔吃根油条,那就是盛宴级别的待遇了。
我们上学时都拿东西吃,以至于村头的狗都知道。它们三五一群的等在我们上学的路上,眼巴巴的看着我们仅有的一点食物。为了避免遭遇它们的尴尬,我们一般都提前吃完。它们拦路时,我们摊开手,让它们看清手里没吃的,它们也会无奈的走开。记得有一次一条狗拦住路,我们一个个都摊开手,它一个个看。有一个同学把手举过头顶再摊开,我们不解,问她为什么举那么高,她说她吃了油条,怕手上有味。那一天别说狗,就连我们也都觉得她家怎么那么有钱呀,都吃上油条啦。
早晨也总是清冷清冷的。月亮已经转到山那边看不见了,只剩下几颗星星还在天空眨着慵懒的小眼睛。那星星也如同用水洗过一样,干净而明亮,它们仿佛能射出无限的清光,会一直让你感觉透心儿凉,凉得清醒。从村这头跑到村那头,一般谁家有灯光谁家就有学生。约齐了伙伴们就该出村了,出了村庄,觉得更冷。一个人手里再吊一个小油灯,手也冻得冰凉。但我们觉得是热闹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天上的星星也凑热闹,不停的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们一路走到学校。
出了村会听见更多的鸡叫。在村里时,这家的鸡那家的鸡,叫声雄赳赳,气昂昂的,谁都不甘示弱;出了村是听见几个村的鸡叫声,这个村的,那个村的,叫声遥相呼应,此起彼伏,绵延不断,似乎那个无限的空间,因为有了鸡的叫声更加有灵性了。在村外听到的鸡叫声似乎更弱些,比在村里听到的更温柔些。如果村里的叫声是公鸡们之间的比赛,那么在村外听到的叫声则是公鸡唱给母鸡的情歌。听着鸡的叫声,望着满天的星星,脑海中会浮现无数的遐想,想象梦回开疆拓土的大汉,想象穿梭在富饶的盛唐长安,甚至还会想着走在《清明上河图》上……无数次,这样的情形总让我在遐想中品味原始农耕的富足与安宁,似乎在享受那个田园无限好,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梦境……唯独没有想到现实的堵车与钢筋水泥的冰凉……
带着星光的清冷与清醒,还有我的无限的幻想,一头扎进那个可以学习的教室。再出来时,外面已是霞光万丈,蓝天白云……夜间那个黑暗的空间一下子宽敞起来,拓展成了一个偌大的世界,即使我伸开双臂也碰不到他的边际,在他里面走动,还有点飘忽的感觉,我是没法左右我自己了吧……
家里人都不想让我上学,可我又怕下地劳动,于是就拼命学习,所以每一个早晨能上学,对我来说就是幸福的。我拼命用力抓住上学的小尾巴,时刻担心会被它抛下,一直心存感恩,甚至感恩上学路上的一草一木,它们都是我记忆当中最美的景色……
我会学习到很晚才回家,出校门儿时已是暮色苍茫。学校周围都是庄稼,记忆中露水总是打湿衣服,真有陶渊明的“夕露沾我衣”的韵味。雾霭在我周围散开,也是清冷清冷的。那时候也曾迷茫:自己这么努力读书有用吗?想法如同雾霭一样绕在我周围,久久不能散去……为此我也曾叹息过,失落过,徘徊过……也想过放弃,但最终还是没有放弃。
现在,我无限真诚感激那个时候的自己,正因为那时候的努力,才让我无限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体验……那时候的一切都是我现在的财富。正因为有了过去的不放弃,才有了现在的我能走进暗恋多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