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记忆~锄包谷

                    作者:秋灵子

生长在云南偏远地区山坳里的农家女孩,离开大山在外读书工作已经几十年。现今到了不惑之年开始频繁怀念童年时期在故乡山坡上干农活的日子。

锄包谷是大山里最常规的活计之一,也是童年害怕讨厌却又躲不开的体力劳动。今天我已过了父母当初的年纪,记忆也似加了满格滤镜,山坡上的每个场景都成了我万分怀念却再也回不去的心之所向。

大山里都是靠天吃饭的,每年种一茬的包谷从发芽出土到收获正常情况必须锄三道遍或更多遍,我们方言叫三道。第一道是在包谷苗长到大人一拃,高周围长了很多小杂草的时候,必须为每一棵苗苗锄草松土。这就开启了一个农忙季,大家开始争分夺秒的在地里劳作,用锄头把杂草连根铲起借助烈日晒干除掉,真实具象的“斩草除根”。

因为必须借助烈日晒干杂草,所以每家每户都希望能赶在天气晴朗干燥、太阳最烈的日子完成锄禾工作。要是错过这段黄金时间,气候变化甚至下雨的话是无法进地工作的,不仅铲起的杂草死不了,还会把地里的土踩得结成硬块。

这段时间整个村庄,或是整个镇、整个县的农民们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出村劳作。这样万人空巷的农忙景象会持续近一个月。

我们家一天的锄禾工作是从天边刚泛白开始的:早晨天蒙蒙亮父母就催促我们起床,睡眼惺忪的扛上锄头去锄离家近些的包谷地。差不多11:30母亲提前回家做饭,12::00我们回家吃饭。吃完饭我们负责收拾上山干活的农具,再找一个大大的塑料瓶接满自来水装进背篓。父亲栓牲口,母亲收洗碗筷并准备下午在山上吃的晌午。

我们家的晌午是用自己种的麦子磨成的麦面粉加水搅稀后倒进柴火灶上的大铁锅里,小火烙成一个大且厚的饼,有点像陕西的馕。用蒸饭的饭帕一包放进篮子完成。

  一切准备就绪,各自背上篮子牵着马赶着牛往山地里走。勤劳的农村人都很会利用每一寸资源和时间。无论早晨上山还是晚上回家每个人背上都得有个背篓或背架,根据不同季节和需要,装满不同的东西。不同年龄的孩子都有自己专属的背篓和背架,一般都是父亲根据孩子的身高量身定制的。

一路上都是一样目标和装备的人。问候招呼声、孩子嬉闹声、牲口脖子上铃铛的叮当声、背篓里锄头的碰撞声洒满一路,很是热闹,好似一首旋律饱满乐器丰富的奏鸣曲。

走出村子人们各自分散,路越走坡越陡、越走太阳越烈。牛马人的队伍一路爬一路气喘吁吁,水牛的唾液流了一路,黄狗舌头耷拉了老长。到达包谷地大家都汗流浃背,得坐树荫下喘一阵子气才能开始干活。

孩子要负责把牛马牵去拴在树林里野草好的地方,再回来干活。这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又没有帽子戴,给我留下了至今仍旧清晰的体感记忆:头顶直剌剌的烫,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烫得刺挠。口干舌燥,只能频繁的抬着塑料瓶子灌水降温。汗水裹着头发贴在脸上又和着泥巴往下流,流进眼里很辣,流到嘴角很咸,风一吹倒是凉丝丝的。那一刻诗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具象化了。

直到现在每次读《锄禾》我都会记忆闪回,好似自己又站在烈日下的山坡上,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脸晒得黢黑,之后慢慢脱掉一层皮。

想起之前看到网上有人发帖质疑:“为啥要日当午去锄禾?不会等没有太阳或者太阳不热的时候去锄?古人是不是傻?没苦硬吃!”不仅心中感叹:艺术来源于生活!你们真该感恩祖国发展,让你们生在这个不用亲自去“锄禾日当午”的时代。

这样的劳动场景从高处视角看,就是一幅‘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景象。每个人都低头弯腰默默挥动着锄头,锄头铲在干燥泥土里的嚓嚓声,显得山野更加安静。偶尔铲到石子的撞击声、老黄牛偶尔的长吼声、清脆的鸟鸣声,好似在一曲平实无华的曲子里突然冒出的灵动装饰音。

晌午时间一般在三点半左右,这是一天中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大家丢下锄头围坐在一棵茂密的树荫下,妈妈洗了手掰开麦面饼子分给大家,就着水补充能量。孩子们手上有土也不觉得脏,脸上汗水合着泥巴跟个花猫似的也不用擦。那时候我最不喜欢吃这个饼,觉得又干又酿人,现在却成了我再也吃不到的念念不忘。因为家乡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种麦子了。这些年吃了很多包装精致价格不低的饼,却再也吃不出记忆里的味道。父亲说是因为现在的面粉都把面筋抽走了,以前自己家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精华全在的原汁原味。

吃完晌午父母继续干活,孩子们则先去牵牛马饮水,再把它们攒到另一个草好的地方栓好,顺带着把喝空的水瓶灌满带回来。这是我们爱干的事情,因为树林里不仅有阴凉还有鸟窝。我们可以在树林里晃悠一阵儿,虽然不敢冒着被揍的风险耽搁太久,但还是觉得很开心。

晌午后要一直干到太阳落山才收工。父亲把锄头藏在地边的草丛里然后带着我们到树林里捡柴火,母亲在地里摘猪草。把背篓装满后牵上牲口下山,又是满载而归的一天,到家天照样已经黑定。

放下篮子我们生火做饭,母亲剁草喂猪,父亲准备牛马饲料。吃上晚饭差不多已是九点过了。吃完饭要收洗碗筷帮着母亲砍猪草,要把第二天的猪食煮好。忙完上床睡觉差不多十一点了,这一天总算是实实在在的结束了,村子也陆续安静沉睡。几个小时后,伴着鸡鸣又得继续重复今天的流程。这一季农忙过后还有第二道锄包谷、第三道翁包谷。当初只有种看不到尽头的疲惫感。

我们那里属偏远山区,发展极度落后,没有任何机械化。况且地都在山里,基本都是毛毛路,是真真的羊肠小道,曲折不堪坡陡难行,只能容一双脚走,牛马走起来都有些费劲,这样的条件即使有机械也近不了地,所以干什么都得靠人力。

山里孩子们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从小就得跟着劳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母用背带背着我们上山,会走路后用背篓背着走,七八岁能干活了,我们就自己背个小背篓跟着父母上山。所以我们总是一个个黑黑瘦瘦,得上初中住校才会变白一点,长点肉。但是寒暑假后又变成黑黑瘦瘦样。这样的童年生活塑造了一个惜物且喜欢大自然的我。

很奇怪,留在记忆里的多是在村里干农活的日子,在学校学习的记忆却极度稀薄。很少的几个有关学习的记忆是在初中阶段,假期在家放牛,守在牛旁边看书。现在回忆过去,总有种跳过小学初高中直接上大学工作的恍惚感。

还有更多的农活记忆留待下次再续吧。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