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几天带孩子去上戏剧课，老师给孩子们讲了动物园里一只大猩猩的故事，说这只大猩猩能算数，拼单词还会写字，很多人为它慕名而来。但是有一天，大猩猩躲在房间里不再出现了，这是为什么？

这节课探索的主题是：什么是真正的需要？

老师扮演大猩猩，做出不同的动作，让孩子们来猜测大猩猩的内心感受。课快上完的时候，老师要孩子们把自己当做大猩猩，表演一个“我需要朋友”的姿势。

有的小朋友伸着手招呼，“大家来玩啊。”

有的将大拇指朝向自己，小指头朝向别人，意思是和别人连接起来。

有的指向别人，请大家过来交朋友。

还有的笑着说：“来吧来吧，请来吧。”

豆豆是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两个手掌合在一起，说：“求求你跟我交朋友吧！”

豆豆的表达方式跟其他小朋友很不一样，于是老师问豆豆：“你为什么做这个动作呢？”豆豆说：“因为我觉得大猩猩很孤单，它特别渴望有朋友。”

听完老师的描绘，又仔细阅读了这节课的记录，我跟老师说，豆豆是不是太入戏了？老师说，入戏归入戏，但是有句话叫做你眼中的世界就是你内心的映射。

02.

豆豆在戏剧课上双手合掌，跪在地上表达自己对友情的渴望，刚开始让我觉得心酸，心想何至于此呢？他还这么小，就这么渴望朋友，这么敏感细腻，还这么浓烈——

冷静下来后，想他自上了小学所受的种种羁绊，做出祈求的动作又在意料之中。我一直觉得他就像一只猴子，把一只猴子放进教室接受教育就等于把他放进了牢笼。

世道变了。虽然幼儿园时代的豆豆常说“幼儿园有点坏。”但幼儿园放了学他是可以尽兴玩儿的，没有作业的烦扰。现在呢？天天家庭作业，每周都要听写，隔一段时间就要考试。周一到周五，每天只有放学后一个小时左右跟同学玩儿，撑死了一个半小时。对于一只“猴子”来说，玩一个小时相当于游戏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所以“猴子”一直很郁闷。兼之于爸爸妈妈不像以前那样好脾气，所谓的亲子陪伴基本上都是陪做作业，而且每隔个十几分钟就要对着他吼一次......

我对豆爸说，豆豆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而且玩耍时间也太少了。豆爸却不以为然，认为同样的环境，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不这样？那个谁谁谁，他一气儿举了好几个孩子的名字。

我说每个孩子都一样吗？有些孩子像小狗，每天牵着他出去遛一遛基本上就满足了。有些孩子像小猫，天生好静，见着课本儿就亲，根本不用大人循循善诱。还有些孩子，就像豆豆这样的，根本就是一只猴子！对猴子的教育，到目前为止好象没有可供学习的成功案例，就只有家长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了。

突然想起国庆前夕，豆豆郑重找我谈心。他问我：“妈妈，你是希望成为我心目中的房子，还是我心目中的陌生人？你选一个？”

03.

大猩猩会算数写字，每天为观众表演，但它后来躲起来了。它为什么躲起来？什么是大猩猩真正的需要？故事还没有结束，主题要延续到下节课才探讨。

我的情感认知告诉我，大猩猩并不喜欢表演和被关起来的生活，它真正的需要是自由。

很多年前去动物园玩儿，看到过一只彩面山魈。身形高大坐在石头上，背对着大家一动不动。时值秋日，阳光稀薄，山魈的活动场地不到五十平，周围是暄嚣的看客。我努力想看清它的正脸，但前面绕不过去，只勉强看到一点它的侧面，彩色的，很华丽，像京剧脸谱。彼时，“映射效应”又出现在我的身上，它让容易感伤的我感到寂寞，并质疑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王牌老特工哈利在临死前有所体悟。他向他的徒弟艾格西描绘自己死前的状态。说自己临死的那一瞬间感觉人生毫无意义，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一个杀人机器，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求却是正常人性里最基本的需要，这就是哈利无法诉说的孤单吧。

04.

豆豆对玩耍一直充满着知己之恩。

四五岁的时候，他经常恳求我再生一个，说这样他就有玩儿伴了，就不孤单了。

我说你不是很多朋友嘛，有好朋友也是一样的。

他说：“那不一样，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说得我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小家伙这么看重血缘和亲情。我说生小宝宝是很严肃的事情，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妈妈精力有限，不想再生了。你可以试试和朋友们相处，好的朋友就跟亲兄弟一样，甚至会比亲兄弟更亲密。

豆豆性格外向，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带他去外面玩儿，即使一个小朋友也不认识，他也无所谓。在他身上，不缺开拓的勇气。

他会主动走近陌生的小孩，对他们说：“嗨，你好，我叫豆豆，我能跟你玩儿吗？”

05.

豆豆对学拼音感到头疼，嫌枯燥，不爱学。老师讲得快，现在拼音已经教完了，他好多还不会。目前豆豆已经有抗拒心理，一听要他看拼音的书就满脸的不高兴。

前几天，豆豆跟我说他不想学拼音。问我可不可以不学，说想先学会认字。

当时我没同意。我说上学就这样呀，既有你喜欢的体育课（因为他经常得到体育老师的表扬），也有学拼音的课。就像妈妈做饭给你吃，考虑到你特别喜欢吃肉，所以我肯定会给你做一个荤菜。但是我还得再做一个蔬菜，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吃也要做，是因为——原因你知道的。

他就默然，不吭声儿，一副认栽的样子。

现在重新思考，觉得豆豆的建议完全可行。既然他那么抗拒学拼音，为什么不可以先停一停，将学习顺序颠倒一下，先学认字呢？等过段时间，他对拼音不那么抗拒的时候，再给他补回来也行。我想我脑子现在是有点僵化了，学习才是最终的目的，至于怎么到达终点可不只是一条路径的。

06.

想起我自己当年学汉语拼音，好象是到了高中才慢慢学好的，之前也希里糊涂。

和一北大学霸聊豆豆，他提到了“节奏”这个词，我很喜欢。他认为让豆豆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摸索成长进步，是最好的，这样豆豆会长得很结实。

但前提是，要相信自己对孩子的判断，别慌，别着急，别上火。

07.

前天看了一篇文章，说106岁的宋美龄之所以如此长寿，除了懂得养生，还有一个秘决就是怡情。文章说，宋美龄总是很快乐，如遇心情不好，也绝不藏着掖着，直接找个靠谱点儿的，私人关系不错的“垃圾桶”，哇啦哇啦地直吐，吐完了也就没事儿了。

宋美龄双鱼座。双鱼的垃圾情绪比较多，所以类似双鱼巨蟹这样的注意了，身边须多备几个靠谱的“垃圾桶”，想吐就吐，千万别憋着，对健康大有好处。

倾吐吧，宝贝，二十一世纪流行孤单。

08.

感情外化挺好。如果是孩子，长大以后会是正常的人格。最怕某种情感一直憋着憋一辈子，得不到正常输出，这样时间一长很可能人格不健全。

由此想到以前在深圳工作过的一家台资企业。老板三十多岁，戴一副近视镜，小眼睛，皮肤很白，个头不高，姓张。

张老板已婚，有一子，家属都在台湾。这个台资企业的高层管理全是台湾人，清一色雄性。他们中有些人好象多少都有些股份，所以不管已婚未婚，不管什么职位，都同住一幢楼，有点像集体宿舍。平时没有娱乐，大家都装正经，彼此知根知底，谁都不敢乱来。

那时候从老总到员工，基本上天天加夜班。每次加完夜班从办公室出来，我就会看到老板的车停在公司门口的角落，他猫在车里一动不动。有时候里面还会透出点点的红火光，一闪一闪的，看得出他在里面抽烟。

老板这个人不坏，但喜怒无常，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不发火的时候脸也是阴冷潮湿，有如江淮的梅雨天。我坐在他的前面，经常能感觉他的小眼睛从镜片后面盯着我，简直如芒刺背。

虽然讨厌他，但因为工资给的高，我想攒钱远足，就忍下了公司简陋的居住环境和他的坏脾气。我是他的秘书，但我根本不跟他说话，不得已就写纸条，扭身放在他的file里。他看到之后一声不吭，直接在我的纸条上签字批复，然后经过我的桌子时，放回我的file。

有一天，老板铁青着脸让我打电话叫会计进他的私人办公室。会计进去没一分钟，就听见桌子拍得山响，他在里面骂人。不久会计肿着眼睛跑了出来，事后她告诉我，说张总在里面骂得她很难听，还要她写检查，原因是看到她周日和男朋友扎马路。

我听了很不理解。直到后来人事部的一个高级文员被开除，据说是被老板发现她跟生产部的一个工程师谈恋爱来着，我才感觉到这个三十多岁男老板的扭曲变态。

09.

因为是总秘，公司给了我一个独立单间，就在女工宿舍的紧隔壁。说是独立单间，其实不到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卫生间也是公共的，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桌一椅。

每天晚上加班，加完班洗澡，洗完澡歪在床上看会儿书，写篇日记再睡觉。每过午夜，能听到重载货车扎过窗外的马路，震得房顶和床板嘎嘎作响。那种人生如旅，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清楚要到哪儿去的迷茫，曾让我深味这孤单，也感谢它丰富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