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兴安县来个土财主,买下了城南那座无人问津的大宅子。
兴安县的人日日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土财主一家何时吓破胆似的逃出来,谁知半个月过去了,谁也没看上好戏。
有好事者偷偷爬上了墙头,吓的从墙头摔下,断了一条腿。
第二日,县衙来了人,打开宅门,那土财主一家五口被活生生吊死在大堂中,五人,哦,不,是五具尸体脸色苍白,吊着舌头,双眼大睁,空洞的双眼里流出两行血泪,将见多识广的衙役都生生吓了个半死。
兴安县的人都说,那是二十年前死去的桑家大小姐冤魂未灭,回来寻仇来了,一时间,兴安县的纸钱香烟卖断了货,家家户户烟火缭绕。
可新来的县太爷是个不信邪的,坚信这是人为的装神弄鬼,但查了两三个月,仍查不出任何人为痕迹。
而此时,一个五大三粗的猎户却押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叫花子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县太爷将人押进来,猎户正控诉这叫花子刚刚放跑了自己猎的野山狐,还声称若带走这狐狸,必定全家惨死。
懒洋洋的叫花子却突然惊起,等堂下衙役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把抓住了县太爷的手,“你这里有鬼”
县太爷惊魂未定,叫花子却死死的盯着县太爷的眼睛,万分笃定
“你这里有鬼”
②
“大师,这里便是了”
县太爷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竟客客气气地将叫花子请进了城南那座老宅,土财主一家的尸体已经收敛,但傍晚的老宅仍然有些阴森恐怖,风吹过树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这桑府原本是我兴安县最大的米粮商人桑家的宅子,二十年前,一群土匪逃窜到本县,占领了县衙,后来还闯进桑府奸污了桑小姐,贼寇被清缴后这桑小姐便跳了井。”
县令的脸上有些唏嘘,当时他虽还不是兴安县令,但对这桑小姐的美貌却有耳闻。
“这件事情过后,当时的县令还为桑小姐她们建了座贞节牌坊,你看,就在那儿。”
县令指着西边路口,晚霞升起,红得耀眼,映的那牌坊仿佛比天还高,天忽然变得黑阴阴的,牌坊的阴影压在人的心底,四周透露出一股阴森恶毒的意味。
叫花子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眼神晦暗不明,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罗盘,指针正在飞速的转动。
叫花子伸出手指一按,罗盘渐渐消停,指针停在一个方向,叫花子领着县太爷和衙役往针指处赶去,停在后院一座枯井边。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寒凉,井壁上却坐着一个穿着夏装的青衣女子,容颜娇美如画,如丝的长发垂到井里,轻声哼唱着: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众人在这歌声中如痴如醉,彷入幻境。
老叫花子却捏出一张符咒,咬破手指,向女子飞袭而来。
青衣女子仿佛十分惊讶,突然诡异一笑,身影随着长发被拽入井中。
当夜,老叫花子坚持宿在老宅,县令只得让吓傻了的衙役先行离去。
③
“这井里...当真有鬼?”县令迟疑着问道。
老叫花子并未回答,独自找了个房间睡下。
半夜,县令梦到自己经历了干旱,饥渴难耐,沿路浮尸遍地,忽而又天降甘露,他张大嘴巴任凭雨滴掉落口中,但雨水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好像要将他淹没,他越来越窒息```
县令猛地惊醒,只看到床顶悬空浮着一个浑身滴水长发覆面的红衣女鬼,青黑的指甲掐着他的脖子。
县令只觉得魂飞魄散,颤巍巍将手伸到枕头下,捏住老道士给他的符咒,贴在女鬼额前,女鬼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冒出一阵黑烟,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忽而一阵阴风大作,红衣女鬼不见了踪影。
县令摸着湿哒哒的棉被,想到梦中的甘霖,胃里一阵恶心...
第二天清晨,县令来向叫花子告辞,“大师···呕···你叫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呕···我可否先行···呕···离开?”只过了一晚,县令仿佛三魂丢了七魄,眼眶发黑,萎靡不振。
“不急,昨夜遇到几只女鬼?形貌如何?”老叫花子心中暗笑,却故作正经。
县令将昨夜遭遇细细讲来,老叫花子捋捋胡子,高深莫测的看了枯井一眼。
“那我可否先····”
“不急,你且再留一夜”
县令摸了摸痉挛的肠胃,顿觉两眼发黑。
④
当夜,县令挑灯夜读,打定主意今夜绝不入眠。
然时至三更,仍有些昏昏欲睡,恍惚间竟见到一妩媚美人踱步而来,身影聘聘袅袅,邀他举杯对饮。
他正欲饮下,余光却见那美人吊着舌头,眼眶凸出,流出两行血泪,和土财主一家死状一模一样,而杯中酒早已变成一滩浓黑的血液。
县令吓的一个激灵,夺门而出。
门外大雾弥漫,县令已分不清脚下的路,忽然一看不清面容的粉衣姑娘打着灯笼笑吟吟的站在身旁,声音如梦似幻
“公子,不如由奴家帮你掌灯”,说着先县令一步向前走去,县令总觉得有些不对,但脑袋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由自主跟随粉衣女子的步伐。
“公子,到了”
县令神思恍惚,点点头,正欲道谢,却发现眼前之处十分眼熟,居然是西坡那处贞洁牌坊。
天空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亮,县令头痛欲裂,竟看到粉衣女子的眼睛已变成两只血洞,嘴唇撕裂到耳根,她在自己头顶摸索了两下,竟将自己的皮活活剥了开,县令眼前越发不清晰,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咆哮,声声凄厉···
县令也扯住自己的头皮,只欲将自己彻底撕裂···
就在这时,一道微光闪过,接着如天光乍破,八道阵光拔地而起,将冤魂重重封锁在内。
大雾散去,县令才发现,此时已天光微亮,县令心绪微定,看向来人,罗盘还是那只罗盘,人却不是那老叫花子,而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看到县令不可置信的眼神,少年摸摸胡子,却摸了个空。
少年讪讪一笑,取出一沓符纸,咬破手指,等血融入黄符,突然一个纵身跳入了阵内。
“此处等我!”
“大师···”县令被少年这莽撞的行为吓了一跳,眼前青光一闪,也不知绊倒了什么,竟直直摔进了阵法中。
县令:“···”
大师,我也想在此处等你,可老天爷他不让!
阵内阴风阵阵,黑云密布,可视度极低,只有前方有打斗声十分清晰,隐约可见一持剑身影,县令赶忙往那方向跑去。
“大师···大师···”
听到声音的少年回头一看,只恨不得将县令回炉重造。
“奶奶个腿的,不是让你等在外面吗?”
少年用桃木剑挡住身前粉衣女鬼,正欲往县令的方向赶来,便见前夜那只红衣水鬼已张着血盆大口直直的冲着县令而去,县令吓的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自己被人踹了一脚,人已凌空飞起,往那牌坊摔去。
“一边儿呆着去,别给你爷爷添乱”
牌坊闪过一阵微光,县令眼前一黑....
⑤
“这是哪儿?”县令揉揉脑袋
眼前是一处民宅,但地处偏僻,门外停着一架简陋的马车。
一年轻男子推门而出,身后跟着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貌美妇人。
“容娘,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听说北边儿开始打仗了,物粮短缺,此去定能有收获,只是不知需要多久,家中一切便拜托你了!”
女子点点头,目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终归未说什么,男子依依不舍的抱着年幼的女儿亲了几口,又抚了抚女子鬓角,这才上了马车。
而女子站在原地痴痴而望,直到连马车扬起的灰尘都看不见了,才转身进门。
“唉···等等···”
县令见状有些着急,连忙向大门走去,女子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径自关上了大门,县令躲闪不急,眼看就要撞上,一晃眼却发现已经站在了宅子里!
县令摸摸自己的手,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想出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弹了回来。
试过多次无果后,县令只能欲哭无泪的跟着母女二人在宅中转悠。
容娘在水井边洗完衣物,又进厨房忙活午饭,而三四岁的女童就乖乖的在院子里学习女红。
做完午饭,容娘进西边的屋子小心翼翼的扶了位老人出来,老人似乎腿脚不太好,走路大部分力气都倚在容娘身上,容娘有些吃力,走的不太稳当,随后走出来的老妇人见状骂骂咧咧,却没有上来帮扶。
瞧着容娘忙活了一早上,宅子里一直没有声响,此时县令才知道这宅子里住的不仅母女二人。
那老妇似乎精神不错,一直念叨着菜咸了淡了,容娘只是柔和的笑笑,并不反驳。
下午收拾完锅碗,容娘便在院子里做些接来的针线活,晚饭后服侍两位老人睡下,又拿出书来教女儿读书写字,多是些《女德》《女戒》之类的,“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绮娘,咱们身为女子,就是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容娘的面容在烛光里明明灭灭,年幼的绮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县令也发现自己是被困在了这宅子里。
他看着容娘日复一日的忙碌,似乎没有停下的时候,但脸上总是挂着满足而宁和的笑容。
绮娘已经长成了七八岁的大姑娘,开始帮忙做些简单的家事。这些年里,秦郎总共回来过四次,带回来的银子一次比一次多,待在家的时间却越来越短。秦郎的母亲也对容娘越发苛刻,时常儿子前脚刚走,后脚便数落起容娘,容娘还是那副柔顺的性子,等老妇数落够了,继续做着分内事。
这年,绮娘十岁,容娘收到一封家书,信里秦郎说他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赚了不少银两,再加上这些年南方的生意也好做了很多,此次他打算将全部家当带回,在本地做生意。
容娘望着窗外的明月,泪水打湿了信纸,晕染开的不知是喜悦还是心酸。
秦郎回来的那一日,容娘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厚厚的脂粉却遮不住多年操劳留下的痕迹,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容颜,不禁有些黯然。
临近中午,华丽的马车停在宅门外,下来的却不止秦郎一人。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妩媚的女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容娘看着她高高耸起的肚子,仿佛天崩地裂···
那日是县令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向来温柔的容娘像疯子一样大声哭泣、质问,甚至想要踢打那女子的肚子。
刚刚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老妇人立马站起来咒骂,就连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腿脚不好的老头子也满脸失望的看着她
“容娘,你是想要让我断子绝孙吗?”秦郎狠狠一巴掌将她甩在地上,容娘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瞬间冷静了下来。
“秦郎···”
秦郎见她示弱,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
“容娘···”
“秦郎···”容娘睁着眼睛,却没有看向任何人,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秦郎,还记得你曾对我父亲说过的话吗?”
秦郎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
“现在说这些过去了的事做什么?”
县令看着眼前的闹剧,对这位秦郎实在有些鄙夷,他虽也身为男子,却看不惯这般行径。
容娘没再说话,站起身往外走去,县令看着她的身影,似有所觉,赶紧跟了上去。
容娘回了房间,一呆就是一下午,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红色的嫁衣,那嫁衣有些旧,却熨的很妥帖,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
“容娘是我心中挚爱,请你们将容娘嫁予我,此生我定会爱她护她,决不负她!”
“容娘,能与你成亲,我好开心···”
“容娘,你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家业,能娶你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容娘,我有你与绮娘就够了”
“容娘···”“容娘···”
容娘走到那日日浆洗衣物的井边,纵身跳了下去,县令伸出手想抓住她,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过了几日,秦郎带着家人便匆匆搬离了旧宅,老妇人嘴里直念叨着“晦气”,而身后的那口井,和那笑意温柔的女子,早已无人在意···
⑥
县令只觉得画面一转,眼前已换了场景。
北方连年动乱,再加突遭蝗灾,宁阜从一片座繁华的城池变得一片萧索。一些百姓为了躲避战乱,举家向南方迁徙。
几辆马车奔驰在平原之上,忽然有一辆偏离了队伍,等到四处无人,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停下马车,丢出一个小小的人。
“没用的丫头片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七八岁的小姑娘咕噜噜滚到地上,瘦黄的皮肤被粗糙的石子割破,马车上五六岁的男孩儿看到小姑娘狼狈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他爹,别管她了,赶紧上车,不然要追不上队伍了”马车里微胖的妇女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不耐烦道。
“来了来了···”
“爹,娘,别丢下燕燕”小姑娘摔下马车却连哭都不敢哭,手忙脚乱的想往马车上爬。
中年男人一脚将小姑娘踢开,看都没看一眼,便驾车离开。
灰茫茫的一片平原,满目疮痍,遍体鳞伤的女孩匍匐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眼神和天色一样灰暗无光。没有干粮,只能一路刨泥土、吃树皮、喝雨水,只要能活下去。
一辆过路的马车驶过,忽然又调头,下来的大汉将奄奄一息的燕燕拖上了马车。
三天后,地下奴隶市场多了一只铁笼子,笼子里关着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燕燕,一个满脑肥肠的男人买下了她。
围观的人面露不忍,然而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人有资格同情别人。
一座华丽的府邸,七岁的女孩儿被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压在塌上。县令看的目光充血,胃里一阵恶心。
没过多久,燕燕又被男人卖回了地下奴隶场,随后又被别人买下···
在这样的世道,像燕燕这样的女孩数不胜数。许多人为了一口粮食,可以卖儿卖女,可以啃食亲人的血肉尸首,饭也吃不饱的情况下,人性经不起任何考量!
时光飞速流逝,十三岁的燕燕已经抽条成了大姑娘,这个在绝境里仍然要爬着向前的女孩儿,不仅坚韧的活了下来,也逐渐学会了在这残酷的世道生存的技巧。
后来,全永禄城的人都知道,城南开布行的卢老爷收了个美貌的干女儿,这干女儿不仅人生的貌美,还十分善舞。
时年三月,永禄城来了个商队,商队来的第二日便被卢老爷邀进了府。晚间宴席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酒至憨处,卢老爷请女儿为客人跳了一支舞,女子舞姿曼妙,腰身灵动,让人眼热心跳,商队在卢老爷家逗留了三日,然后又是三日,三日又三日···整整过了大半个月,商队才匆匆向卢老爷辞行,商队老板走时身后不仅多了好几辆装着各色的布匹的马车,还多了个妩媚俏丽的美娇娘,而大院里的卢老爷则抚着商队留下的珠宝,笑的牙不见眼。
县令望着商队一路扬起的灰尘,唯留一声叹息···
⑦
冬日清晨,兴安县的居民还懒于出门,大街上往往人迹罕至。但从未像眼前这般萧瑟,到处是被砸被烧得痕迹,商铺的牌匾被七零八落的丢在地上,大街上空无一人,仿佛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惊慌与恐惧。
兆合十三年,北方战事越发紧张,许多灾民落草为寇,为祸一方,而向来宁静的兴安县也闯入了一群流寇,流寇占领县衙,在城内大肆烧伤抢掠···
流寇到处洗劫商人,城东的桑府此时已随着流寇的闯入而乱作一团,桑老爷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低着头,一群流寇淫笑着将想桑家小姐拉进房内,桑小姐举起簪子想割破自己的喉咙,被流寇头子一掌拍开,一伙流寇大声叫骂。
桑老爷将头垂得更低,跪在他身后灰头土脸的女人却抹了抹脸,露出一张娇艳的脸蛋,她漾出一抹笑意:“大人,何必和小姑娘计较呢?还是让燕娘来伺候~”
桑小姐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一群贼寇哈哈大笑,流寇头子一把抱起女子走进房内。
然而第二天,当伤痕累累的女人走出房门,再见到桑小姐时,桑小姐还是满身血污的躺在了地上···
女人闭上眼睛,暗自嘲笑自己的愚蠢。
“活下去”
女人擦净桑小姐脸上的血迹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时年三月,朝廷的军队终于镇压了祸匪,但整个兴安县却久久不复以往的热闹。
那些被贼匪奸污的女子,要些脸面的都上了吊,一时间兴安县披麻衣头戴白花的人家日日不绝,城外的坟头越来越多,白纸像雪花一样撒满了山头。
桑夫人委身贼匪的事被传的人尽皆知,桑老爷气急败坏,狠狠打了桑夫人一巴掌。
第二天,桑夫人一尺白绫吊死在了桑家大堂,到死还睁着一双眼睛,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下,渗的心里发麻。桑老爷对外说是悬梁自尽,可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桑小姐原本已经定亲,那日之后,男方递来一纸解约书,桑小姐收到后无悲无喜,桑老爷直叹家门不幸,过了几日便将桑小姐送去了城外的尼姑庵。
县令本以为此事到这里已是尘埃落定,可谁知朝廷听说了永安县女子自缢的举动后,颁下诏书,大力称赞兴安县女子有节有义,并要为兴安县女子设立贞洁牌坊。
在尼姑庵的桑小姐终究没有逃过殒命的下场,但让县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桑小姐并未选择自尽,是桑老爷亲手掐死了桑小姐,将尸首扔进了后院那口井中···
白光一闪,县令再睁开眼时,已回到阵内,天光已经大亮,而少年道士正站在牌坊之下,手中握着一只木盒。
“你看到了?”少年的声音轻的仿佛自言自语
县令沉默不语,少年带着县令来到桑府后院的井边,青衣女子仍坐在那井壁边,哼唱着歌谣: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绮娘···”县令轻声呼唤
青衣女子抬起头来,正是桑府的小姐,容娘和秦郎的女儿——桑绮
前夜的红衣女鬼便是跳进而亡的容娘,而那粉衣女鬼燕娘则是怀着身孕被秦郞带回来,之后又舍身救了绮娘的女子。
这桑府出现的三只鬼魂皆死于非命,只有绮娘因贞节牌坊的供奉,未失去意识成为厉鬼。
少年看着绮娘,问道“那日你出现在井边,是想将我们吓走吧?”
绮娘朝二人盈盈一拜,身姿如生前一般风雅动人
“绮娘无意伤人性命,只是不想诸位留在此地。”
“前天夜里,救走那红衣女鬼的也是你?”
“是”
“这两只厉鬼已被怨气侵蚀,只懂伤人性命,而你已快修成鬼仙,何必因此自损修行?”
绮娘凄然一笑,道“因果如此,绮娘自知无法与道长抗衡,将您二人引入幻境,便是希望您能看清她二人过往,莫让她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少年沉下脸,直直盯着绮娘,眼神犀利“厉鬼伤人性命,你可知这是在助纣为虐?”
县令见少年似要生气,正欲开口替绮娘辩解,谁知少年却收起神色,笑吟吟道“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本也不是为了惩奸除恶来的,你若是愿意,我倒是有办法将她二人送去往生。”
“这···”
绮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的措手不及,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信这少年。
“我虽拜入道家门下,但也不喜欢道家这动不动就将人打的魂飞魄散的做法,便随那惠远寺的老方丈学过一些往生咒,你若是不信,自可与我同去,看我是不是框你!”
绮娘闻言大喜,她生前便听闻惠远寺方丈的名声,若母亲与燕娘真能重入轮回,自然再好不过。
⑧
绮娘带着二人来到西坡的两只孤坟前,跪伏在地拜了两拜。
“她们死后,尸骨无人问津,我便将她们埋到了这里”
“我娘一生为我爹操劳,谁知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男子的情谊如镜花水月,初看时美好,破碎时却也无情,只希望她下辈子待自己好一些,别再这么傻了。”
“我曾对燕娘恨之入骨,不止一次的希望她去死,可当她真的死在眼前,我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我们都是女子,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选择,胜利时,我们是男人耀武扬威的战利品,失败时,便是他们随手丢弃的牺牲品,燕娘她···只是太想活着,太想有一个家···”
绮娘的声音在这无人的荒地显得格外凄凉。
少年似有所感的点了点头,让县令摆好祭台,便对着木盒念起往生咒。
绮娘虔诚的跪在一旁,在这咒语中她也觉得心灵十分宁和。
县令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都念了这么大半天,什么也没发生,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忽然盒中两道白光飘出,在绮娘与少年身前饶了两圈,随后消失在了空中。
少年站起身,拍了快睡着的县令一巴掌,县令吓得一个激灵跳起。
绮娘泪眼盈盈对着少年行了一礼,又与二人道谢,才化为一道青光离去。
县令摸摸脑袋,没想到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少年挥挥衣袖,向下山走去,县令见状赶紧跟上,在少年耳边絮絮叨叨的问道:
“大师,您这就超度成功了?”
“那是当然,你怀疑我的本事?”少年不悦
“当然不是,但您当初干嘛装成个老叫花子呢”
“我若是现在这副样子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信我?”少年白了县令一眼
“那您是怎么将那两只鬼收服的?”
“敢问大师您尊姓大名?”
“唉···您到底叫什么呀?”
“您···”
“赵小牙”
“您的名字一定和您的人一样威武吧?”
“什么?”
“哦~哈哈哈,小牙?不是吧···”
县令正笑的直打滚,旁边忽飞来一脚,县令撅着屁股咕噜噜滚下了坡。
少年掏掏耳朵
啧!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PS:
第一次写小说,没系统学习过,请看完的朋友点评一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作的天赋,之后要不要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