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弄》

本文来自短篇《播弄》 缩写而成


《一》

若冰和她自小患病以致半残的姐姐乔安妮,两个人生活在已过世的父母留下来的房子里。

自小的遭遇造成了姐姐乔安妮的性子,总是爱对比自己幸运,以及心怀希望的人,带着隐隐的嘲讽——这也就是两姐妹一说话就会有分歧的原因。

某一个周五的下午,若冰急躁的说:“如果她们不把那条裙子给我弄好,我会死掉。”

而乔安妮只是嘴角带着冷笑说:“我想是的,就像你所说的,你会死掉。”

乔安妮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明天若冰要坐火车到她的“世界”之外,去看一年一度的剧了。这几年每一年的夏天,她都会这么做。

而她不知道的是,若冰为什么非那一条裙子不可。


《二》

去年的夏天,看剧出来的若冰,发现自己装着钱和返程火车票的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正愁眉不展的她遇到了热心想要帮助她的一位陌生男士。若冰本不是那么轻易放下戒心的人。尤其是还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回到了他的家——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可能只是因为这个男人说:“我出门遛狗什么都没带,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回家拿钱吗?顺便请你吃饭,不然饿着肚子,就享受不了坐火车的乐趣了。”一个成年男人,或者说一个中年男人的口中的那句“享受坐火车的乐趣”让若冰有理由相信他是个单纯的人。

和一个陌生男士在他的家里,吃他亲手做的饭,若冰本以为自己会很窘迫。却不想对方窘迫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显然这位男士应该是不太请客人上门,尤其是女性。此时,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十来岁的男人在若冰的心里已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痕迹。

吃罢饭后的两人,沿着公路的河边散步至火车站。应男士的要求,若冰没有选最近的一班车,而是最后的一班车。两人边走边聊,缓缓走到车站。

若冰问他的名字以及地址,说要寄还他借的钱。男士说:“不用还了,我即将离开这里,(因为他不是本地人)。如果你坚持要还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再来看戏,在老地方,我们再一起吃饭,一起喝红酒,你还穿今天的这条裙子。行吗?”

若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没问题。

男人接着说:“重要的是我们相遇了,你觉得呢,我们不用写信,我们只要记着对方,明年的这个是时候,我们重新见面。你不用通知我,来就是了。如果你的感觉还没有变的话,来就是了。” 若冰点头。

最后的拥吻,两人都在颤抖。

临上车的最后一刻,他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的名字。


那天回到家的若冰,感觉自己一直是踩在云端之上的。此后的时间里,他就如影随行的依附着她。睡觉醒来想到他,工作间隙想到他……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所依托了,她感觉有一种光芒在照耀着她的身体,她的声音,以及她做的一切事情。以致她走路时都在不知不觉的微笑,对待周围的一切都温柔了起来。


                                                              《三》

若冰选择在纪念日的这一天去赴那个一年之约。

她终究没有等到那条裙子,如是买了一条颜色款式都相近的。怀着即踌躇又期待的心情踏上了列车。在车上她一直在想,是看完戏去见他呢,还是直接去找他? 但她又有点迷信,不想因打乱行程,而导致这次久违的见面出现瑕痕。

若冰终究是没有等到戏散场,就急匆匆出来了。直接走上那条在她脑海中已走过很多遍的路。在见到那所房子之前,她一直走得急匆匆,在看到那房子之后,她的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她得让自己做好准备,可是她的心又被那种急切的期待胀得满满的,完全无法思考旁的事情。

她已经站在了只关着纱窗的门前。他就在里面, 面对者她的柜台前埋头认真的修理着一个什么。

若冰没有进门,她想要他打开纱窗门,朝着自己走来。如是她敲了敲门,可他没有听见,也可能是太专心的原因。接着他抬起了头,却不是在看她,似乎是在找什东西,他的视线扫到了她。他迟迟疑疑的边走边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若冰本可以伸手推门进去,可她没有这么做,她希望他开口说话。可他还是没有说话,又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站着一动不动,环视着房子里的一切。当他再次看向她时,他打起了冷颤,脸上是恐惧的表情。仿佛她是危险的预感。

接着他朝她走来,并没有看她,而是坚决并带着反感的,对着她的脸,关上了那扇门。

若冰怀着满心的耻辱,跑离了那扇门,那所房子。一直离开了很远,才开始了啜泣。


“今年回来的很准时嘛!你的戏好不好看”?乔安妮说。

“我没有看完,刚走进剧场不久,一只虫子就飞进了我的眼睛,我试着用手,可是没能弄出来。只能去洗手间用水洗,可能不小心又沾到了纸巾上,又把它揉到了另一只眼睛。”

“你看上去像是快要把两个眼睛哭出来似的,我还以为那是一场让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大悲剧呢?”乔安妮斜着眼说。

若冰没有再说话。还有一些别的事等着她做,或者说她再也不用做一些事。再也不去那里看戏,再也不去那几条街道,再也不穿那个颜色的裙子,想做到这些应该并不难。


《四》

这年的冬天,下起了很大的雪。若冰没有像大多妇女那样,穿厚厚的保暖服。她穿着一件黑大衣,灰羊毛裙和一件紫灰色的羊毛衬衣,走在去医院的最高层——三楼去看望病人。她是一位衣着有品位的未婚女性,在镇上的这家精神医疗中心做护士。这个小镇,四十年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乔安妮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过世。若冰搬离了那栋老房子,住在了工作的医院附近。

到了现在的年龄,结婚的前景也稀稀拉拉的出现过,不过大都是离异的男性。若冰也早就向身边有意的人表示过,对于结婚这件事,她早就没有兴趣。在合适的时间,如果刚好有合适的人,若冰也不拒绝交往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若冰注意到墙边多出了三张床位,交班的同事说,是从别的县临时转过来的病人。

若冰想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她的工作就是负责安排病人吃药以及观察他们每天的情况。三个床位上,分别是两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三个人都处于昏睡中。

若冰已经转过头去,不过又转了回来。她站着往下看那个老人,剪得很短的花白头发,宽阔的脑门,脸上还是上次见到他时的那种,焦虑不安的神情。她看了看挂在床头的牌子——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她问同事是否有关于那个人的资料。同事问她,你认识,我找找看?

她说:“也许有这个可能。不着急,我只是好奇。”

不久后,同事递给她一份资料,内容不太多。若冰谢过,把它叠了起来,塞进包里,她想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再看。但她等不了回家再看,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展开了那份资料。


  xxx  1924年7月3日,出生于南斯拉夫比捷洛杰维奇。关系人为其兄弟xxx2  亦于1924年7月3日出生于比捷洛杰维奇。

于其兄共同生活,直到后者与1995年9月7日去世。他于1995年9月25日,获得资格进入长期关怀机构,成为一名病人。

xxx自出生不久后寄因疾病成为聋哑人,未曾获得特殊教育训练,未曾检测过智商,未曾受过手语训练,一直依赖其兄照顾,感情上看来无法与人沟通。

……


兄弟,双胞胎。

若冰觉得这一切荒谬可笑。可是常看剧的若冰又相信因双生子而引发的种种误会与灾难。这一类的播弄往往是为了引发某一种结局而安排。

若冰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她仍然是希望自己当时没有错过那个机会。

他当时可能只是刚好带着狗出去散步了。所以聋哑兄弟一个人在家。

如果那天她没有去看戏,而是直接去找他;如果她没有提前出来,而是等到看完剧再出来,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要管聋哑兄弟,而她有一个乔安妮要照顾?从那天的他兄弟的表现来看,显然是接受不了任何的外来插入与变化的。而乔安妮也是一样,一定会受不了别人的幸福在自己身边萌芽。试想,他们俩又怎么处理好这一切呢。

现在很难说的清楚,当日的那番遭遇是幸还是不幸。

当时他们之间脆弱的安排,他们之间仪式般的接吻,都是由鲁莽的信心主宰,让他们一门心思的相信,事情会向他们设定的方向发展。可这样危险的布局,往左或是往右一点点,事情就会落空。

她现在不再懊恼当时的错失。

只是,好想把这件事情说给谁听。说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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